作者:柏拉圖/著
譯者:楊絳
出版社:時報出版 初版日期:2002 年 05 月 14 日

[ 讀後心得 ]

  這本書是蘇格拉底死前,在獄中和朋友的最後對談紀錄,談的是生死、靈魂不滅,以及德性的修鍊。書名的由來,是因為本書作者柏拉圖並沒有親身參與這場辯論會,而是事後由當時也在場的斐多,將這場討論會的內容口述出來,再由柏拉圖執筆紀錄,就成了這本書。

  在蘇格拉底臨死前,他的朋友先是問他為什麼選擇了死 ( 書中的用字是自殺,當時老蘇被判決死刑的執行方式是自行飲毒酒。從文中其實可以發現蘇格拉底大有機會逃出雅典城,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了接受死亡 ),他的回答是為了他自己所堅持的事。他死前態度從容,還安慰朋友不要哭泣。一般人害怕死亡,逃避死亡,是怕更恐怖的事情,但是既然身為一個哲學家,學習面對死亡乃是必要的功課。所以,他無懼地受死,就是為了自己的信念,自己的理想。當時的人也認為自殺是不對的行為,但是蘇格拉底認為他此行並非放棄神所賜予的寶貴生命,而是藉由死亡,讓靈魂與神同在。

  古希臘人也討論過靈魂是隨著身體的毀滅而消失,是會轉世,還是會永恆存在這個問題。蘇格拉底認為,當一個人看到聽到一件美好良善的事物時,會覺得美好,這不用經過學習,即使是多小的孩童也知道。因此,我們的靈魂,在我們還沒出生之前,一定是已經存在在某處。再者,既然靈魂和肉體的觀念是相對的,肉體是會腐化的,那麼靈魂一定是恆久不變。

  他又提到了修鍊德性的重要。他說,人生在世,大部分的人都是任由肉體的慾望牽絆著靈魂,使靈魂越來越墮落。但是哲學家不該如此,對智慧的追求,應該是哲學家此生唯一的慾望。一般人死後,因為靈魂沉溺於對肉體慾望的渴求,因而他們的靈魂就這樣再肉體腐壞處徘徊著,下輩子變成了像是騾子這類的畜生。只有愛好智慧的哲學家,死後靈魂純潔,才可以與天神交往。

  另外,他也說到了辯證的方法論。第一,他提醒他的學生,要小心一個危險,那就是"變成厭惡辯證的人"。他先舉個比較簡單的例子,有些人變成"討厭人類的人",是出於知人不足而對人死心塌地的信任。在還沒認識一個人很深之前,就對其推心置腹,等到後來才發現對方的卑鄙虛偽。然後又再去信任了另一個卑鄙虛偽的人,這種遭遇經歷了多次,尤其是你認為身邊的人都是這樣,久了之後你就開始抱怨,然後憎恨所有的人。假如有人相信某些斷不定的論證,他不怪自己頭腦不清,卻把所有的問題都歸咎在論證上,所以一輩子就厭惡、唾棄論證。說不定真有一套正確的論證,是可以學到的,卻因為他的態度而使他永遠沒有得知事物本質 (真理) 的機會,這不是很可悲的嗎?

  第二,他對他的學生說,要分清楚什麼是原因,什麼是原因所附帶的必要條件。有些人誤把原因所附帶的必要條件成誤當成原因,因此無論探索什麼事情,都是像在黑暗中摸索。因此,蘇格拉底說,不能用眼睛耳朵這些感官去看世界萬物,而是要用概念,從概念裡去追究事物的真相。

  最後,又再辯論到靈魂死後到底去了哪裡的問題。這裡老蘇講了很長一段當時希臘人普遍相信傳說,但是老蘇又附加了一句"一個稍有頭腦的人,決不會把我所形容的都當真,但是有關靈魂的歸宿,我講的多多少少也不離正宗吧"。然後,他就喝下毒酒離開人世。

  其實我們都知道蘇格拉底的死,絕非因為腐化青年和不敬神,更多的因素是來自於政治鬥爭以及其他人的忌妒。套句余秋雨在"蘇東坡突圍"裡形容蘇軾的話:"他太出色、太響亮,能把四周的筆墨比得十分寒慘,能把同代的文人比得有點狼狽,引起一部份人酸溜溜的及嫉恨,然後你一拳我一腳地糟踐,幾乎是無可避免的",更何況當年希臘人去神廟求問誰是希臘最有智慧的人,神諭說是蘇格拉底,這不知又讓多少人忌妒了。

  這本書的篇幅其實非常短,嚴格來說應該只能算是一篇"文章"。但是這篇文章在西洋哲學史和文學史上的地位,幾乎沒有其他書可以與之相比。看著譯本,雖然是大陸的翻譯,但是譯得相當通順,除了有一些用字一看很明顯就知道絕非台灣用語之外,其他部分可稱得上讀來毫無阻礙,尤其是簡化了希臘原文每個人名動輒就是三個以上的母音,每個人名只音譯兩個中文字,更是讓通篇譯文看來非常流暢。當然,譯者成功地避掉了哲學的名詞也是最主要的因素之一。因為錢鍾書夫人楊絳女士傑出的翻譯,讓我有機會一賭這麼重要且精采絕倫的哲學經典,比較可惜的是,因為很少人懂希臘文的關係,所以我也無從得知這本書在文學的價值,究竟是多麼絕妙的一篇好辭啊。(2002/08/06)

[我與蘇格拉底的孽緣]

  我會喜歡柏拉圖和他的老師蘇格拉底的過程想來還真是莫名其妙。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偶然抽到要報告柏先生的理想國。當下差點沒昏倒,因為所有報告和翻譯的內容之中,他老兄除了內容多之外,報告的順序也是第一位。我就這麼抽到了"籤王",抽之前還想說,只要不是柏拉圖,其他什麼人都好。還還真應驗了莫非定律:害怕出錯的地方,就是會出錯!後來和夥伴兩人拼死活做出那篇報告以及翻譯出"理想國"的節錄版之後,我突然喜歡上了他的作品。與其說喜歡他的作品,還不如說是喜歡上了蘇格拉底的思想,那種純粹的理想主義,還有他藉由不斷提出問題,讓發問者陷入自己理論謬誤中,最後不得不同意蘇格拉底理論的這種辯證模式。

  蘇格拉底沒有留下任何的著作,他的言行都是由他的學生柏拉圖紀錄下來的。在"理想國"這本書裡,講到老蘇認為一個國家的最佳形式,以及技藝和德性的關係。整本書是用談話體記述,一開始一定是對方辯者驕傲地提出自己的理論,然後老蘇便以他一貫地謙卑提出疑問,他提出的問題一定會讓對方辯者左支右絀,最後,不得不臣服於老蘇的論點。雖然是兩造的辯論,但是說真的,都是老蘇一個人的獨角戲份為主。我在翻譯理想國時,恨透了老蘇他的長舌,古希臘男人閒閒沒事幹就在廣場上和橄欖樹下嚼舌根,難怪他老婆會是西洋歷史上有名的悍婦... ( 我現在欣賞老蘇是一回事,那是因為他是已經做古的大思想家,要是我老公整天無所事是只是和人鬼混,講那些有的沒的五四三,我也會變成他的野蠻老婆!) (2002/08/05)

[ 博客來導讀 ]

《斐多》一書的歷史與政治背景

  西元前三百三十九年,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Socrates)被幾位雅典市民以「腐化雅典市民,不信奉城邦所遵奉的希臘諸神」的罪名提出控訴,最後被法庭眾多裁判官投票決定處以死刑。事實上,蘇格拉底之所以蒙受此一千古奇冤,最後選擇從容就義,背後更深一層的理由是因為他反對當時日益腐化,已經落入一群暴民手中的「民主政治」——蘇氏的政治立場向來是主張把政權交給「有專門政治知識的人」(ariston)來管理,就好像木匠要有木工的知識、醫師要有醫療的知識一樣,這就是後人所說「貴族政治」(aristocracy)的思想淵源。

  根據蘇格拉底的高足柏拉圖(Plato)在《對話錄‧自辯篇》(Apology in the Dialogue)裡面的記載,他針對眾人對死亡的懼怕,強調死不足懼。死亡對蘇格拉底來說,「並非只是純然的長眠不省,而是由此岸世界到彼岸世界」—— 這與他在《對話錄‧斐多篇》一書中輕鬆面對死亡的態度如出一轍;但是,究竟是基於什麼信仰讓他選擇如此面對死亡?

《斐多》一書的「靈魂不朽」學說

  對於蘇氏而言,「正視死亡,視死亡為不可懼」是一門真確的哲學功夫與學問;這也正是《對話錄‧斐多篇》的主旨所在——勇敢地面對死亡,其實是一種超越,即「靈魂」超越「肉身」而達到永存和不朽。

  在西方哲學史的傳統裡面,所謂「Philosophy」其實可已被拆開解讀為兩個字:「philo-愛」與「sophia-智」,簡而言之就是「對於智慧的愛好」;因此,「靈魂超越肉身」除了是為了達致永恆以外,還有另外一層意義是《斐多》裡面蘇氏所說:「靈魂獨自思考的時候,就進入純潔、永恆、不朽、不變的境界。……它不再迷迷惘惘地亂跑,它安定不變了……靈魂的這種狀態就叫做智慧。」(五十一頁)只有在擺脫肉體的時候,靈魂才能獲得真正的解脫,才算是真正的智慧,「人死了,非要到死了,靈魂不帶著肉體了,靈魂才是最單純的靈魂」——這就是他視死如歸的真正原因,所以他才說:「真正的哲學家一直在練習死。在一切世人中,惟獨他們最不怕死。」(二十七頁)因此,肉體往往是靈魂的牢獄。最幸福的人是學習哲學的人,因為他們死亡的時候,亦即其靈魂離開其肉身時,靈魂是最純潔的。純潔的靈魂擁有真正的智慧與德性(arete),因此能夠獲得理念知識。

《斐多》與柏拉圖學說

  《斐多》裡面的發言者雖然是蘇格拉底,但是「靈魂不朽」學說到底是蘇氏的思想,還是柏拉圖藉著老師的嘴巴來發揮自己的「形相論」(The Doctrine of Forms),可謂哲學史的一大公案。比較可信的是:根據哲學史學者Frederick Copleston的研究,如果把柏拉圖的思想分成「萌芽-轉型-成熟」等三階段,《斐多篇》一書和《饗宴篇》(Symposium)、《共和國篇》(Republic)一樣,都表達出柏拉圖最成熟的「形相論」思想體系——先確立了一個形而上的「理念世界」(eidos),然後把塵世的一切存在(包括知識、肉體)都視為是「理念世界」的分享與反映。因此,《斐多》一書可以說反映出柏拉圖最重要的形上學立場,而非蘇格拉底的學說,讀者不可不察。(文/陳榮彬,文字工作者)
Copyrights PitBabe All Rights Reservered.

Comments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