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會告訴你什麼樣的故事,嗯?一個你還沒聽過的悲劇和陰謀嗎?你希望我給你我這三百年生命的故事嗎?我想,再多的墨水,用一千支筆也寫不完的,我的朋友,所以,我將只是把那些你已經聽過的故事,用我的角度陳述。

  你也許以為,我第一次遇到那些你已經跟他們談過的吸血鬼,是在1895年春天,Giovanni家外的公園,其實在之前,我已經觀察他們好幾年了。他們已經告訴你吸血鬼的黑暗天賦,但是每個人的天賦都不一樣。是的,黑暗的天賦可以透過學習,甚至是獲得,但是我們都有與生俱來的天賦。我最根本的天賦,就是預知能力。我能發遠見於未萌,在事情發生很久之前就知道,也知道事情會如何結束。

  不,我不會告訴你的,因為這樣就沒有驚喜了。首先,我一定要問你,你和我們會面的目的和意圖是什麼?我知到,你希望將這些故事寫成一系列的書公諸於世。但是在完結篇寫下的很多年之前,一場奇妙的愛情故事會先降臨,於是你筆下的最後一章將圓滿地結束。老實說,你沒有多少時日寫作了。你的女兒將接續你的故事,得到你原本渴望因此獲致的聲譽。

  啊,說夠多了!我的故事很短,以後也不會很長。我今天已經進食了,覺得十分飽足,所以也許囉唆了點。當我用了太多的形容詞時,請提醒我一下。我的故事「將」開始於1985年夏天,因為那是我出現在我的其他吸血鬼同伴故事的開端。我剛吃飽不久,在公園閒晃,被當晚美麗的月色吸引。月亮大而清朗,呈銀白色,幾乎就是滿月。如果狼人看到這樣美好的月色,他們必定發狂。

  我感覺到有人正看著我。我轉頭,看見一個年輕人,也許還不到24歲,他狂亂的金髮突出於高頂禮帽之下。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我;他眼底的神情有趣地揉合了驚恐以及孤注一擲的莽撞。我強壓我的微笑。他走向我,我脫帽向他打招呼。

  他回禮,雖然他擅長偽裝聲音,我還是能輕易地辨認出他那扁平的聲調是來自南倫敦的街頭。他的字體花俏,以所有的花體和斜體字裝飾,但他的母音字母則是平實無華的老式字體。

  你不覺得口音就像是鉛字的字體嗎?嗯,這是我另一項小小的天賦,或許我該說是怪癖吧?我想,我的口音大概就像哥德體中古英文(Old English Gothic)。言歸正傳,我對那美麗的男孩微微一笑,感受到他劇烈的不安。他編了一個老掉牙的藉口,說他有個朋友病了,需要人幫忙帶他回家。我驚訝地發覺,他居然不知道他正在跟他的同類交談。他如此年輕,如此自然,我猜他大概才成為吸血鬼最多不到兩三天。我覺得好玩,所以我迅速地移動到他的身邊。他吃驚地跳了起來,他意識到他的錯誤,他以驚恐的眼睛注視著我。

  我跟他說去找別的獵物,因為他不會喜歡我的味道的。然後他逃走了。幾分鐘之後我看見他跟一個在附近出沒的本地男妓並肩行走,他把那人帶進迷迭香花叢中。那個男妓沒再出來,但是走出了另一個吸血鬼:那一個我在這一帶已經觀察好些年的吸血鬼。

  他很老了。不過我不是指他看起來很老,差得遠了。他看起來不過只有三十歲,但是卻是一個相當年老的吸血鬼。當他走向我的時候,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歲月的重擔。我躲開他,雖然只要他想發現我,他就會找到我。我發現他是在尋找獵物。是他的心。

  哎呀,我沒跟你說讀心術吧?此刻你的心裡是半信半疑。但是他的心確是開放且毫無防備的,這對一個上了年紀的吸血鬼可不多見。我輕易地就入侵了他的想法。此刻他的心情混亂,想要戲弄和試驗別人。我看著他在雙唇之間放了一根雪茄,然後在口袋裡找火。我靜悄悄地靠過去,燃起一根Lucifer火柴往他臉龐伸去。

  他並不很吃驚。他只是以我從未見過無與倫比的藍色眼睛望著我。他的注視是平靜的,突然之間他的想法就從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抽走。我的自尊有點被侮辱的感覺,但我還是保持鎮靜。他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所以也沒有必要再搞這種欺騙的計倆了。

  我問他,那個乳臭味乾的年輕金髮吸血鬼是不是他的。他說是的,他似乎很驚訝我看出他是新生的吸血鬼,雖然我更驚訝他變成吸血鬼僅僅不到一小時。他很年輕很自然,沒錯,但我在他身上發現一股可怕的力量。當我站在他身邊的時候,我體會到他所承受的折磨以及怨念,幾乎讓我透不過氣來。他那隱藏著如此敵意和殘忍的美麗,讓我無法抵擋。

  那個老的吸血鬼握了我柔軟的手。他的手掌溫熱,我想是因為那個男妓的血的緣故。這男孩大大削弱他的力量,我警告他他對他的保保護會對他自己不利。然後,我轉身離開。我還有我自己的事情要顧,可沒時間告訴他他悲慘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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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 Giovanni對我做這樣的事?他為什麼要創造我?在他永恆生命的這些世紀以來,他為什麼還無法控制自己,在我深陷之前停止呢?還有他為什麼不讓我死?反而以這麼一個無意義的存在來會毀滅我呢?我恨我的存在,我恨他。但是,天啊,我也愛他。當我躺入棺材,闔上棺材蓋時,你絕對想像不到我心中有多痛的。

  當晚,我帶著一顆我從未有過忐忑不安的心在街上閒晃。我並不作太多的自我反省,那是 Mika的特長,但是那天晚上,我發現我獨自一人,我完全迷路了。

  當然, Giovanni的房子很好認,我也知道我會回去的,但是我寧可好好享受我的迷途,不論如何,有新的路就會有新的獵物。

  我轉過街角,走進一條被高大、三層樓房子圍繞的林蔭小道。我可以即刻就聞到死亡的氣息。鮮血的氣息對吸血鬼來說是非常直接就能感受的到。它就來自路的盡頭的那幢房子。我小心地靠近,但不很清楚我會發現什麼。除了我認識的吸血鬼之外,我就只遇過一個吸血鬼,因為某個理由,我不希望再遇到他。那雙煙霧迷濛的眼睛看穿我太多了,當我蹣跚畏縮地從他身邊逃開時,他那譏諷的微笑傷了我,以我愚笨的錯誤威脅我。

  然而,我注視著的,不是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而是 Mika的。他正注視著我,他的臉因為獵殺而潮紅。 Giovanni在他身旁,當我靠近時,他們很快地轉過頭來。我並沒有一直監視著他們,不過 Giovanni似乎並不相信。我看著他的眼睛,我的心又是一陣疼痛,但是再一次地,我勉力把我不帶感情的聲音推向唇邊。

  「真是乾淨俐落啊,」我說,審視著倒在 Mika腳邊的屍體。確實,喉嚨上的傷口很細小。這是一個乾淨的獵殺。我對 Mika微微一笑,問他晚上其他的時間要不要和我以起狩獵。

  讓我惱怒的是,他看著 Giovanni乞求答案。當然,是個堅定的拒絕。我試著他說服他,騙他我在等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但是 Giovanni堅持 Mika會跟他在一起。

  我假裝我不在乎,聳聳肩不理他,但是我心裡卻是很想看一個新生吸血鬼的狩獵。 Mika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蒼白,他是我的小雛鳥。畢竟,難道我沒有取走了他的生命又還給了他嗎?為什麼 Giovanni應該是他的導師,由他來指導我們呢?我為什麼不能教導他呢? Giovanni仍然可以在家裡得到他的陪伴,而他在我狩獵時陪伴我。

  我再試了一次,再次提到那個我在等的女人。

  「他已經吃飽了。」 Giovanni指著他們腳邊的屍體。除此之外還有一隻小狗在旁低吠,舔著主人已死的臉。這個噪音惹惱了我,激起了我的恨意和挫敗。

  「我想,你可以吃那隻狗,」我對他口出惡言,留給他一個惡毒的想法。我跟他說我會擁有 Mika的。我會等待,我會等待時機,但我會擁有他。

  從那天開始,我看著他們。我從鑰匙孔窺探,並跟蹤他們每晚的狩獵。我變得對他們的關係著迷,吞下我自己的痛楚和嫉妒。我已經讓 Giovanni疏遠我了,我也可以感覺到 Mika不喜歡我,這最有可能是因為他看到我帶刺的言語傷了我的創造者多深。

  我透過圖書館門的鑰匙孔觀察他們,幾個小時跪著,看著他們在一起。當 Giovanni大聲唸書時,他們坐在圖書館椅子上,躺在彼此的臂彎裡。 Mika溫和的眼光會落在那張黝黑,靈敏的臉上,研究著每一個角度,每一條皺紋。他對 Giovanni著迷,顯然地是深深地愛上了他。或者,我應該說,愛上了他的本質,還有他教授的內容。對我來說最痛苦的時刻,就是看著他們交換親密的血吻。每晚醒了之後,他們躺在彼此臂彎中,交換溫柔的擁抱,有時幾乎長達一個小時。我記得在我還是凡人時, Giovanni吸吮我唇的方式,總共就只有兩次,我被這最苦澀的怨恨刺痛了。我可以知道他們彼此是多麼滿足,我決定要讓 Giovanni珍愛的 Mika不好過。

  我知道 Mika會素描。他畫得很好,即使我當著他的面跟他說他的畫只適合當柴燒,私底下我卻很欣賞他的天份。他尤其有畫美麗的黑髮女人和年輕金髮女孩的偏好。我很好奇為什麼,當有一晚,他們倆人出去覓食時,我想到了。那是他妻子和女兒的形象。過了一年,我已經完全忘了她們的臉,但這就是 Mika不斷地畫她們,她們一直活在他心裡的證據。

  我記得 Giovanni曾經在我細查這些素描時打斷我。我想他是警告我不要去碰它們。我想,他是擔心我利用它們去傷害 Mika。他真是對極了!

  我出門,然後帶一件禮物回來給 Mika。幾乎就是在他成為吸血鬼一週年,這是一個給他禮物的絕佳機會。他在圖書館裡,跟往常一樣,捲曲在 Giovanni身邊;我可以從鑰匙孔裡看到。

  別問我我是如何進去的。這件事依然困惑著 Mika和 Giovanni,我想一直讓他們困惑下去。有一件超越自己創造者的本領是很令人開心的,你說是不是?

  他們正吻著,我看著。我被嫉妒吞噬,但還是看著。 Giovanni吸吮著 Mika的唇,而 Mika因歡愉而昏厥。他臉上的表情令我慾火焚身,讓我想再一次體驗這種狂喜,但是 Giovanni抬起了他的頭,然後注視著我。

  我走向他,撫摸他的臉龐,彎下腰。在那一刻,我以為他會把我推到一旁,但是,我看見他抬起頭來對著我,閉上他的眼睛,帶著一抹無可言諭的喜悅,我知道他要我吻他。

  我咬了他的唇,深深吸吮,當我吸的比我應有的更多時,我聽見他在我身下低語。他的低語變成呻吟,我更用力地抓著他。當我擁著 Giovanni時,我可以感覺到 Mika對他的關心之情。我放開 Giovanni,他往後昏厥,然後我聽到失望的痛苦呻吟。

  這感覺真好,彌補了自從 Mika來了之後我從 Giovanni那裡失去的激情。我又再次是 Giovanni的一部份,即使在這短暫的一刻,他屬於兩個人。

  「我有一個禮物要給你, Mika,」我輕聲道,感覺到 Giovanni冰冷的手指扣著我的手,把我的手腕拉到他的唇邊。我感覺到他的尖牙刺到我,我把手抽回。他就像一隻失望的狗發出哀嚎,因為我而感到激動和興奮。我還是能把最老的吸血鬼降服成一個渴求我愛的奴隸。

  我解釋了我身後的禮物, Mika糾正了我原先假設的他的生日。「那是明天,」他說。我一邊以甜言蜜語哄騙一邊哀求,說我有個特別的禮物,最後他的態度軟化,離開了 Giovanni的懷抱,跟著我走上樓。

  他信任地跟著我走,讓我在他的眼上蒙上黑色的絲質圍巾,因為這樣才不會破壞了我要給他的驚喜。我讓他坐在一張低矮的沙發上,然後把那個軟綿綿的身體放在他膝上,告訴他她很美,告訴他我要跟他做朋友,用這禮物作為和解。

  我快樂地看著他的手指摸索著她的下巴,輕輕地把她嬌柔的臉龐往後推。他的頭低下,他的牙深深陷入她纖細的喉嚨。啊!看到這個我真是高興!他深深地吸吮,因為她的身體給他的無比歡樂而呻吟。他輕輕地在椅子上前後左右地搖晃,搖著她。我看著,瘋狂地大笑。這一切的快樂讓我想要放聲大笑,但是看著他殺人的美麗,不知何故讓我的歇斯底里得以緩和,讓我安靜,直到他吸完血。

  我看著,他蒼白的肌膚漸漸透出玫瑰色,他的臉頰因她的血而紅潤。最後他感到她的心跳漸緩,他不情願地放開。他把他的頭往後一靠,試圖在他和那個把她帶至死亡的誘惑拉出一道距離,如果吸到她斷氣,他知道,這會讓他感到噁心不適。

  那一刻的他好美,我好想要他。我願意以我的財產打賭他並沒有告訴你,我那時吻了他,我吸吮他微張、昏倦的嘴唇,吸吮他以及他的犧牲品的血,他是那麼的甜美,那麼的有生氣,我幾乎就要因為太得意而殺了他。呃,不,他不會告訴你這個的!

  他是跟你說我當著他的面嘲笑他,嗯?是的,我想也是。是的,我的確笑了,當然,在我吸過他的血之後。這個玩笑實在是好到不能不說最棒的一部份,就在我的笑聲使他揭開了絲巾,低頭看他剛剛殺死的東西。

  是一個小孩,是他向來都不碰的那一型,一個年輕的女孩,金髮,跟他摯愛的女兒一樣年紀,而且我挑了一個在外表看起來很接近的女孩。就當我要從房間裡跑出去時,他痛苦的哭聲讓我很興奮。我覺得我就像一個瘋狂的苦行僧,想要到處亂跑亂跳。我向個白痴一樣咯咯發笑,不,我發狂地笑,帶血的眼淚如雨般從我臉頰上落下,因為我完成了一個棒極了的惡作劇。

  當我手舞足蹈時,我被 Giovanni砲轟,他揪著我夾克的衣領。他的臉滿是憤怒,通常這會馬上讓我安靜下來。但是我太歇斯底里了,當他質問我我做了什麼卑鄙的事情時,我給了他一句經典的回答:「給他他的生日禮物。」哈哈!

  噢,別看起來那麼他媽的有厭煩好嗎?那是一個好玩的惡作劇! Mika既純潔又完美,充滿了憂鬱又自我否定,以殺了自己女兒的形象為樂。噢,如果你看了那時他臉上的歡愉,如果你看了他和她小小心臟劇烈心跳的作戰的那興味,你一定會很喜歡這個惡作劇的!他甚至還謝謝我給他這麼一個甜蜜的禮物呢!

  而現在,我的朋友,我已經說夠了。我的飢餓燃燒著我,今晚我沒什麼時間去獵食了。以後,偶爾我要再回來繼續我的故事,你儘可為此感謝你的神,不管你叫他什麼。

  為什麼?

  因為你保住了你的命!

Jacques的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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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讓他吻著我的唇,給他我體內濃郁的鮮血,我感覺我的血液迅速地在我身體裡流動。我的牙插進他的血管內,渴望他,然後我無法允許接下來發生的事。

  我抽出尖牙,當他洩氣地呻吟時,我輕輕地笑著。我撫摸他的臉,他緊緊地抱住我,他的身體因著需索而顫抖。就是現在,告訴我怎麼飛,我呢喃道。我的 Giovanni,我美麗的黑暗天使。

  他幾乎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對那些有天份的人來說,方法很簡單。如果一個吸血鬼有這個能力,然後就會飛。你一定得有想飛的意願,他說。有想飛的意願,然後你才能飛。努力地想想你所渴望的,想想你的希望所在。從你的心裡創造它。吸血鬼的心智強到足以令你的願望實現。我想到我的飢餓。我決定了,今晚我要更具異國風味的菜單。我要到其他地方去。到那些我能增加一點點傷害的地方。我感到我變得瘋狂。我要痛苦。我要災難。我要一個小孩。

  我不記得我第一次的旅程到了哪裡,只記得我笨拙的著陸姿勢。我跌進柔軟的雪裡,連翻兩次跟頭。非常糗!我站起來,撥去我衣服上柔軟冰冷的蒼白,環顧四周。

  按理說我應該發顫的。天色灰暗,在我頭頂上我可以看見如波浪起伏、彩色絲帶般的北極光。我被迷住了,我看這它們在松樹頂端流動,像是被風吹拂的燦爛簾幕。我並不覺得冷。我就是不覺得冷。

  這是一個荒涼的地方,但有它荒蕪的美感。我對這一片雪白有股親切感,雪的重量壓著松枝,使樹枝低垂,空氣彷彿靜止不動。我喜歡這裡。如果我能找到東西吃,那我會更喜歡這裡。在我前方,穿過樹林,有一棟小木屋,我靜悄悄地接近。在裡頭,我敏銳的感官能覺察有三個溫暖、脈搏跳動、活著的人:兩個大人還有一個小孩。所以我的想法正確地帶領了我。在此之前,我不能再雪地裡留下一個腳印,木屋的門打開,我躲到樹的陰影裡。一個亮光閃耀,然後一個高的身影占滿了門廊。那是個男人,穿得很暖以抵擋刺骨的夜晚冷風,他帶著手套的手裡拿著一柄斧頭。他很快地關上門;顯然不要讓冷空氣進到門裡去。他穿了靴子的腳踩著鬆軟的雪,他走向木屋旁邊的一座柴堆。當他揭開防水布時,我可以看到有一堆材。他從木柴堆裡拿起一根木頭,把防水布蓋回原處,繼續劈材。

  我得承認,他真的很吸引人。當他工作時,彷彿有一股能量自他身上流出,我幾乎當場就要衝過去撲倒他了。但是我心裡的惡魔決定,奪去他妻兒的生命,比奪走他自己的生命還要好玩些。

  我偷偷摸摸地移動到門邊,打開門。我進入木屋,然後關上身後的門,不發出任何聲響。那男人和他家人都沒有看到和聽到我的動靜。小孩熟睡,那女人坐在椅子上背對著我,靠著她的女兒,溫柔地撫摸著小孩的臉龐。她一點都沒注意到我,我很快地撲倒她,幾秒鐘之內就完結了她的生命。

  我讓她的身體傾斜著,把她的身體放在椅子上,讓她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儘管如此,那小孩並沒有任何動靜。於是,我走向那孩子。她有一頭金髮,看起來就像那些你花幾毛錢就能在跳蚤市場買到的油畫裡畫著的漂亮小天使。她的臉頰胖嘟嘟的,她的眼睫毛呈彎月狀。她噘著的嘴唇微張,在睡著時看來柔軟,我知道我必須盡快結束她的生命。屋外的劈柴聲停止了。

  我動作很快,但是很安靜。在你的眼裡看來我是無情的,但我還沒殘忍到把那個男人留下來,讓他發現他的小孩浸泡在血漬裡。我吸乾她,然後把雖然蒼白但仍然美麗的她安放在枕頭上,她的頭髮散落枕上就好像一圈光圈。丟臉的是我做得的太匆忙,那小孩的血給了我如此強的能量,實在不必那麼急的。

  儘管如此,我得走了。在那男人進門的那一刻我還是這麼想的。他甚至沒看到我,我很驚訝。在這驚恐駭人的一刻,我想他至少會感覺到我的存在,甚至看到我,但是他完全沒有發現。就是這麼令我愉快的事,我決定留下來。

  很明顯的你感到厭惡,你希望我只說到這裡嗎?你要我就這麼走了,而不把我故事的其他部分告訴你?呃,我想不是。對不起,那就讓我講完,別打岔。

  那男人用一種奇特語言的對著他的妻子說話。他彎下腰,把他剛劈的材丟進火爐。他脫下有毛皮襯裡的厚外套,第一次,我有機會好好地觀察他。

  噢,他真是美。我多渴望他,但首先,我要好好玩玩。我的目光從他修長的身體,移到他蒼白的金髮,他冰藍色的眼睛。他溫柔地對他的妻子微笑,顯然認為她睡著了。

  他慢慢地從房間走到椅子那裡,彎下他的頭去親吻那女人的額頭。然後,他停住了。我可以看見他頻頻吸氣。他往下看,然後呼吸就停止了。他困惑地看著四周,不知道要往哪裡看,要做什麼。他的臉色是震驚的,驚駭的。一個低聲的呻吟自他喉嚨發出,我心裡發出勝利的歡呼。他用椅背支撐著他的身體,然後看著他的妻子。

  他伸出手,我可以看見他的手劇烈地顫抖。他想要碰觸她,但是他幾乎無法辦到,因為這令人驚駭的恐懼使他的眼睛拒絕去相信。他把手抽回,看著他染血的手指。飢渴在我的體內燃燒,我克制自己不要跳向前去,把他的手指含在嘴裡,從顫抖的手指頭裡舔舐鮮血。

  他把她的頭轉過來,很粗暴地,我想。他的眼睛看著我留下來的兩個細小的洞,然後他再度呻吟。突然間,他好像想到一些事。他的女兒。然後他慢慢地轉過頭去,彷彿害怕他會看到什麼東西似的。我現在聽不到他的呼吸聲,我小心地看著,等著看他的反應。在我一生中,我從未聽過如此的哭聲,在我是吸血鬼之前沒有,之後也沒有。哭聲從他的心底發出,從他的唇間湧出。那是充滿極度痛苦的哀嚎,充滿悲傷和苦惱,即使是一隻狼也無法忍受聽著這樣的哀嚎。我敏感的耳朵被震得發痛,所以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摀住耳朵。

  他痛苦的哭聲持續很久,最後聲音逐漸減弱,但卻更顯絕望,變成哀淒的啜泣,他的啜泣聲在空氣中迴盪,他把小孩安置在搖籃裡,來回搖動讓她入睡。他的臉抬起,他的眼神空洞,沒有一絲愛及生氣。

  我知道我傷害了這個男人,就好似把他丟到荒山光禿禿地岩石上。我試著攀爬上他的心,然後發現四周一片荒蕪。我很害怕看到這樣的情景。我在當時應該立刻殺了他,好結束他的苦難,但是我沒有。我脹死了,再多的血也只會讓我想吐。

  在那度日如年的時刻裡,我第一次希望 Giovanni就在我身旁。他會知道要怎麼做。他會殺了那男人,結束他的痛苦。了解到我做了什麼樣的壞事,我覺得我很可惡。

  是,是,我知道我沒有時間多愁善感了,但是即使是現在再回到那時候,我還是無法在這樣的苦難下行動。我決定回去,第二天晚上再來了結這一切的開端。他會有一天的時間來處理他所失去的,然後他所失去的就會是他生命的結束。他可以跟他的女兒在他選擇的極樂世界裡嘻鬧,和他的妻子在天堂的薄霧裡纏綿。但現在,我要做的就是逃離他。

  我回到家,發著抖,但我努力克制。我在 Giovanni的書房裡找到他。天色漸漸泛白,他正將書放回架上,準備返回棺材裡。我走向他,抱他,吻他。他往後退,輕輕地笑,跟以前一樣,無法抗拒我。

  「怎麼了?」他問。「你這麼冷不防地去了哪裡?」「我辦到了!我飛起來了!」我像一個小孩一樣地咯咯笑。「我到了一個北方的寒冷國家!」他笑了,從我的臉上撥開我回來時被風吹亂的頭髮。「那你做了什麼事?你吃飽了嗎?」他輕聲地問。

  「是的!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我笑道。「我殺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當那個男人出外撿柴時,她們還安全地在床上。你應該聽聽那男人回家時的哭喊!」 Giovanni注視著我,然後突然把我推開,彷彿他不能忍受我的擁抱。他怒目注視著我,他的眼睛益發深邃。

  「Jacques,有時我但願能讓你死。」他說,然後就轉身走出房間。

  我看著他離去,關上他身後的門。我覺得虛弱,一方面高興我隱藏了我真實的感覺,但是也恨我自己讓 Giovanni對我又多一份鄙視。

   我覺得我的皮膚有被灼傷的感覺,我知道這是從地平線升起的第一道陽光。我已經浪費夠多時間了,我得快回去我的棺材,闔上棺材蓋,自己一個人躺著,然後沉入煩擾的夢鄉。

  我醒得很晚,我的嘴裡有一絲苦澀。那個纖細的金髮男子占滿了我一整個白天的淺睡眠。當我一推開棺材蓋坐起身時,我的思維帶我回到那片寒冷的土地,我很快便找到了他。

  他正在堀地。他正在挖掘一個深墳,他偶爾丟幾支芬芳的松枝進火堆,火焰融化了冰凍的大地。因為溫暖的火焰,以及他努力的工作,於是他脫掉了手套和外套,只穿著襯衫和長褲,站在腰深的墓穴裡。

  我可以感覺到他的精疲力盡,我再一次想靠近他,殺了他。我會做的,但我得先讓他把他的妻兒埋了。

  圖書館的門上了鎖。我轉動把手,但不能動。我知道 Giovanni在房裡,我可以感覺到他吸血鬼靈魂的宏亮的回聲。我想,他一定又再讀書了。一定又是他那些他媽的哲學家的著作之一。我沮喪地在走廊上踱步,我的心又回到那個男人身上。他已經停止挖地了,他輕輕地把他的妻兒安放在地球的懷抱中。眼淚蒙蔽了他的雙眼,他無聲地拭去,親吻她們兩人,一次又一次,他注視著他們蒼白的臉孔,好像他要記牢她們的樣子,以免忘記。

  我餓了。我一直等到他從墓穴裡爬出來,拾起鏟子,然後我集中意志,我的意志飛到冰冷的冰和雪地上,突然間,我就到了,站在及踝的冰雪地裡。

  我看著他鏟土進洞。他不再是安靜地流淚。他的淚沾濕了胸膛,喉嚨裡發出巨大痛苦的哀嚎。他的苦痛包圍著他,引發我的憐憫,我希望我就著麼躲著,不要出去。他的身體在我的視線裡發光發熱,令我瘋狂。我要他。我會有擁他。就是現在。我會把他帶去和家人團聚。

  他跪下,絕望地痛哭,就在當下,我撲過去,把他的頭扭過來,撕裂他的喉嚨。從我的眼角,我看見他揮舞著雙臂,跟他的神呼救,擁抱他的死亡,歡迎這一個能和他家人重新團聚的機會。然後我發現,有人在注視我。

  那男人的血依然湧進我的嘴裡,我的身體因歡愉而著火。他的血因為憤怒而變得好甜美,我要殺了他,但是我不敢。除此之外,我現在很虛弱,我知道誰在看著我。

  我讓那個男人倒在地上,發出輕響。我俯視著他,然後我跟自己說:對呀,為什麼不呢?我他媽的為什麼不這麼做?

  我為我的聰明微笑,為著我這一個美妙的決定微笑。我要以我自己的形象創造。我可以當一會兒的上帝。我希望你不要因為聽到這樣子下流的事情而扁嘴。那已經開始惹惱我了。我舉起我的手腕,輕易地以我的牙撕裂,然後跪下,湊到那男人的唇邊。生命之血滴下,他的血,混和著我的血,又重新回到他身體裡。 Giovanni就是這麼做的,我知道。

  好像過了一世紀,但最後那男人動了起來。他的眼睛張開,他的伸出手抓著我的手腕,拉向他的嘴。他柔軟的唇覆蓋我的傷口,我則開始呻吟,因為我發覺他這擰著我的心,從我身上吸走我的生命,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他緊緊地鎖住我的腕,咆哮,極度渴望,而我則開始驚慌。我發覺我沒有力量縮手。我注視著他的眼睛,他的眼在燃燒,我奮力掙扎。

  終於,我成功了,向後跌到,一邊痛苦地喘氣。他吼叫著,撲向我。我向後爬行,我的足踝深陷雪中,我用我的背部滑行,遠離他,但我不再害怕了。他凡人的生命正在死去,他低吼著,他美麗的臉龐因通苦而歪曲。

  我站著看著他。 Giovanni站在我身旁,他眼裡有著深深的絕望,我再一次感激我自己對他隱藏我的真感情。我像一個白痴一樣大笑,嘲笑他對我剛剛做的事情,以前把它形容的多麼嚇人。他靜靜地看著那個男人。他的眼睛說明了所有他對我的感覺;不需要言語去表達。我那時所做的,已經在我們之間劃下了一道我知道我永遠無法彌補的深淵。在我的心裡,我告訴我自己:我不在乎, Giovanni又老又遲鈍,他愛的只是歷史和書本。但當我看得深層一點,我發現我的心裡有一小部分是充滿後悔和恐懼的。我把這些部分上了鎖,然後把鑰匙丟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Giovanni問我。「你為什麼不殺了他,結束他的痛苦,卻反而給他永生,讓他永遠哀傷呢?」天啊,這傷了我的心!這句話出自一個不經過我的同意,就奪走我原來生命的魔鬼,只為陪伴他,滿足他的需求,而不顧我些許卑微的期盼。他怎敢以他同樣做過的惡行來指控我?

  我們一起站著,看著那人的身體終歸平靜。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吸血鬼的轉變。看見這樣的事真是太棒了,我永遠找不到好的字眼去形容。

  那男人慢慢地坐起身,他還記得我。他金色的短髮現在呈蜂蜜色,就像光亮的黃金一樣柔軟。他的膚色蒼白,但卻是難以致信地柔軟,他的唇因為他剛喝下的血而顯得紅潤。但是他眼睛的顏色,就好像是深厚的冰。他的眼睛注視著我們,既平和又冷靜,讓我感到特別懷疑。他對我說的話隱含某種深意,一絲恐懼就會爬上我的背脊。只有一個字,但是他的涵義是不會弄錯的。有時候,即使是現在,當他覺得我失去控制、無法冷靜時,他對我說一個字,我就會馬上安靜下來。我回想起他眼睛的模樣,他說話的語調,我那些日子就會對他不設防。

  那個字?呃,不,你永遠不會從我嘴裡聽到的。不論如何,我不會有跟他一樣的影響力的。當我們站在那兒時,我看著 Giovanni,我們像兩個白痴一樣地注視那男人。我看著他,我的嘴角揚起了憂鬱的笑容。他被迷住了,在他的眼裡,我可以看到一年前當他指導我時一模一樣的愛意。我給他他要的:一個比我更討他歡心的、更溫順的夥伴。一個比較不叛逆的、比較不殘忍的、比較不麻煩的夥伴。我知道如果我想要逃走的話,我可以自由離開。

  「你要一個同伴,」我說,以我能表現出最冒犯的姿態,更疏遠他。「現在你有了,讓我走!」

  現在我的束縛沒了,我心裡唯一想的卻是,我不想走。

  我回到家,發現 Giovanni沒有鎖上圖書館的門。我感到焦躁不安,或許一些 Giovanni喜愛的哲學家的著作能撫平我煩躁的神經。
我走進房間,在書架前踱步,最後選了一本我曾經在前幾天看他沉浸其中的書。他是法國文學的愛好者,我曾經盡最大努力使自己和他一樣喜歡,但後來我覺得太乏味了。然而,最近我發現那個機智而褻瀆的Arthur Rimbaud在思想上和心情上都和我非常相像,於是我便狼吞虎嚥完他所有的著作。

  我手中拿著他的著作:Une Saison en Enfer,地獄季節,我坐在 Giovanni的椅子上,把我穿皮靴的腳放在他名貴的路易十五桌子上,然後開始讀。當我閱讀的時候,我做了一件我知道一定會惹惱他的事情:我每讀完一頁就從書上撕下一頁,讓書頁掉到地上。我一直撕了兩章,直到我聽到圖書館的門被打開。

  我抬起頭來,看到 Giovanni站在那裡。我從頭到腳打量了 Giovanni,就好像是一個農夫在牛市裡挑他農場裡的家畜一樣。我看著他的眼睛,想知道我這無禮的行為傷他多深。他好美,我的 Giovanni,但我無法克制自己這麼去傷害他。一旦我開始,就無法停止。就像一個沒有惡意的小謊,越滾越大,然後變成一個可笑的謊言,而我只能讓我自己越陷越深。

  「你把你的小寵物帶回來了嗎?」我問,讓另一頁書掉落地面,看著他的眼光也跟著落到地上。他跟他珍愛的書。那男人走進房來,站在他身後。我在他的思想裡擷取到了他的名字: Mika。我勉強在我的眼裡堆滿笑意,在我的唇邊擠出微笑,從椅子上起身,朝他走去。他深不可測的目光跟我的眼神接觸,我則盡我所能地以我無邊的吸血鬼誘惑力和風趣去誘惑他。

  我伸出手,撫摸他下巴的稜線,伸出一隻手指碰觸他的嘴唇,看著他眼裡的反應,我知道我擁有他了。

  「親愛的,你有好好享受你的第一餐嗎?」我問他,一邊看著 Giovanni,他看著 Mika的臉上有一絲酸楚,讓我很快樂。

  我把注意力轉回 Mika身上。他正注視著我,但有一點不對勁。我才以為我已經完全奴役他了,但我現在有一點點懷疑。

  「我的家人呢?」他問,他的英文說得吞吞吐吐,有點破。

  他媽的!他為什麼會問我這個?他不是應該在他變成吸血鬼的那一刻,就把她們忘掉了嗎?我被激怒了,但我不能對他表現出我的憤怒,於是我對他微笑,跟他說她們平安地在家裡。

  我試圖以幽默化解這緊張的氣氛。「在家裡!」我說,對他露齒而笑。「天色漸白,我們得在燒焦之前休息。」我說。「是的,我們得休息了,」 Giovanni說,手臂挽著 Mika,領他進房間。我看著他們離去,我知道,明天晚上, Mika會臣服在 Giovanni誘人的唇下,而他也會吸吮 Giovanni的血。嫉妒吞噬了我。我想要回那樣的感覺,但是他媽的太晚了。 Giovanni有了一個新夥伴,我只能氣他們。

  我走上樓,進入我的棺材,我的腳步重重地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我關上房門,鎖上,我站著,注視著這個裝飾華麗的箱子好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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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後轉過頭去看我的創造者。他垂著頭坐在他的椅子裡,他的臉上畫滿了痛苦和疲累的線條。他將無力抵擋我,我該現在攻擊他嗎?我從他的眼裡知道,他也正這麼想。

  我站著,走向他,把一紙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低頭注視他的虛弱的眼睛。他的眼睛藍的像我頭頂上彩繪的天空,藍的像天際一閃而過的翠鳥,他的眼睛以一股奇異和同情的神情望著我,混雜著愛、恐懼、憐憫和畏懼。

  我可以在那時就殺了他的,我可以把我的初長成的吸血鬼尖牙插進他的脖子,在那裡我可以看見他的脈搏虛弱地跳動。但是我沒有,我才剛獲得新生,而且感到無助,我根本不知道我是什麼,還有我能做什麼。我需要有人告訴我,還有教導我。

  然後,我親吻他,而不是殺他。他的冰冷的額頭牴觸我的唇。我猜我聽到了一聲虛脫的嘆息,從他身上發出,如釋重負。我跪在富麗的地毯上,他腳前,把我的臉頰貼在他膝上,假裝柔順和無助。我要他感覺到我需要他和依賴他的教導,當然,我的確需要。

  我感覺他的手指觸摸我的頭髮,我身手拉住他的手。我抓著他的手,轉過來輕吻他的手掌。我握著他的手,彷彿試著要溫暖它,我對他微笑,強迫自己面帶愛意。我看見他眼裡的驚恐和畏懼減少,慢慢地被好像是癡迷的神情取代。

  「帶我出去狩獵,我的黑暗天使。」我請求道。

  我記得那似乎是讓他動起來的一大助力。當他站起來時,他臉上有幾滴細小的染血的汗珠,我溫柔地為他拭去。我心中充滿了對我第一次狩獵興奮的期待。我想要外出並經歷只有吸血鬼才能經歷的夜晚。

  他並不想出去,我看得出來,但是他得殺人才能活命。我幫他穿上外套,他扶著牆勉力支撐,看著我穿上他給我的美麗黑絲絨外套。我的心情極佳,我把他的高帽子塞在我的頭上,轉動著他的手杖,學紳士一鞠躬並伸出我的手。

  「我們可以走了嗎,先生?」我逗弄他,他笑了。

  現在我得承認,我那時被震撼到了。 Giovanni的微笑溫和又溫柔,就像一個父親和一個情人的笑容的混合。它們揪住了我的心,把我的心緊緊地握著,堅定但是易碎的一握。我沒法解釋,但那是他唯一強過我的力量,他的微笑能輕地擊潰我。當我知道他所需要的是好好的吸一頓血時,我攙扶他到我們家對面的公園。公園總是開放的,即使是深夜。我已經在我的窗前觀察了好久,好奇是哪些人進去那裡,還有在裡面做什麼。有些人去蹓狗,有些是和情人去散步,還有一些則是褓母推著嬰兒車帶著小嬰孩。

  我讓 Giovanni坐在玫瑰花叢旁的板凳上。濃烈的花香令我作嘔,我急忙出去替 Giovanni找食物。我一點都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我是要接近一個人,然後跟他問時間,還是要火點煙?或者是我跟一個嬌弱的女人搭訕,然後希望她被我拖走時別尖叫?我不希望我打昏一個女人,然後把她交給 Giovanni。有一個男人站在木板凳旁,抬頭望月。我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他轉過他迷濛的灰綠色眼睛看著我。

  「晚安,」他說,輕輕地脫下他的帽子。我回禮,我承認,我的動作有一點笨拙。他對我微笑,讓我覺得不自在。糟了,我該怎麼做?

  「我的同伴病了。」我聽到我不假思索地說出口。「你能不能幫我把他帶回我們家,就在路的那頭?」

  他的笑容綻放,就像 Giovanni的微笑那樣溫柔,像是個父親。他突然之間就跑到我身邊了,我根本沒看到他移動。 Giovanni也會這樣,我知道我犯了一個糟透了的錯誤。我錯認了我的同類。

  「我建議你去找其他的東西當晚餐,」他的聲音裡帶有濃厚的口音。「你不會喜歡我的味道的。」「對不起。」我結結巴巴地說,從他身邊走開。當我從他強烈的注視中逃開時,我只覺得輕鬆。我很確定,就只有那麼一次,我把一個吸血鬼當成我的犧牲品。

  我在榆樹下發現另一個年輕男人,我先發現他香煙的煙霧,他站在樹影深處,即使是我敏銳的吸血鬼感官也很難發念他。他煙頭的紅火光是我僅見的。靜靜地,我脫掉我的帽子,希望我要抓的不是「開膛手傑克」。

  他從樹影裡走出,一個瘦小的男人,幾乎就是個男孩。我對他微笑。我知道他是什麼種人。我讓他知道我有錢,他的臉上浮現一抹微笑。

  「你要去哪裡?」他問。

  「我知道附近有一個地方。」我說,然後,他信任地跟我一起走過公園。我沒見到其他吸血鬼,但我可以感覺他好奇的眼睛正看著我。

  當我們走進玫瑰花叢,我挽著這個年輕人的手臂,而他看著我。我不是想自誇,但我知道我的美貌。我可以在他的眼裡看到這點。我當著這個年輕人走近 Giovanni坐著的板凳。我伸出手撫摸這年輕人的臉頰。他的頭向後仰,他的眼睛閉上,我看見 Giovanni從陰影下站起來,他的手臂從男孩的背後環繞他,他的頸部被弄彎, Giovanni的尖牙搜尋著他的頸動脈。

  我靠近觀看,盡我所能去學習。我看見他的牙齒快速地長長;看見他精準的把他的牙插入的地方,絲毫沒有誤差,直接插入血管。當他深深用力地吸吮時,我看見他的嘴唇印在那男孩的皮膚上,稍微調整他的力道,直到那男孩倒在他身上。他的力量又回到他上了,我從空氣中可以得知,而我感到非常興奮。我要親自經歷。

  Giovanni猛力轉回頭,他的嘴唇張開,因為飢餓的解除和飽足感而喘息。他只是讓那男孩落在地面,我著迷地看著我的老師。他美麗的白牙很乾淨,沒有一滴鮮血在上面。以後我知道,經過了許多世紀,他已經能完美地吸血,不讓他的嘴唇和牙齒沾上一滴血,其他人像我們,不論如何小心,還是無法避免。給凡人看見我們沾血的牙齒就洩露了我們的身分,然而至今我仍不知 Giovanni是怎麼辦到的。

   我看到他的牙齒很明顯也很快地縮了回去。他對血的慾望在最高潮時,從牙根到牙尖,他的牙幾乎足足有一吋長,但現在看起來跟其他的一樣,只有一點點尖。他對我微笑。

  「該我了,」我說,「我會在這裡等,你去把我的晚餐拿來!」他微微的一笑變成露齒而笑。他給我嘲弄的、輕輕地一鞠躬,就留我一個人獨自注視玫瑰花。那晚晴朗無雲,夜空被大而明亮的月亮照亮。我觸碰柔軟的花瓣,它們就像我外套的絲絨。我在花叢間踱步了一段時間,直到 Giovanni把那個看起來好像是我的晚餐帶回來。

  「沒有年輕人了,只有這個!」他把我的晚餐丟在板凳上。他的眼睛對我閃爍,挑戰我,挑逗我。我往下看了那個骯髒的、發臭的、喃喃自語、喝醉酒的流浪漢。即使是濃烈的玫瑰花香也無法遮蓋他身上的惡臭。「我的晚餐煮得太老了吧!」我抱怨。我覺得噁心,想吐。我給 Giovanni帶回一個美麗的男孩,而他,以這一個骯髒的醉鬼嘲弄我。他告訴我,吸喝醉酒的人的血,我仍舊可以體驗酒醉的昏倦和頭昏眼花,但我完全無法接受。這太可笑了,我才不要。

  然後,我還記得我像嬰兒一樣無助的情況。我一點也不知道如何去獵殺,只好吸我眼前的這個人。相信我,我試了。天啊!我試了。我把牙插在那個六吋長、發臭又有鬍渣的喉嚨,但我吐了。我增強了的吸血鬼感官也包括了這個味道,然後我退後,頭轉向 Giovanni。

   我跟他抱怨,責備他,我第一次獵殺就帶給我這麼一個骯髒的腐屍,而我卻給他一個美男子。我像個被寵壞的小孩跑開,絕望地在公園裡尋找,直到我發現一個女人迷人地對我微笑。一個年輕漂亮的妓女就是我需要的。

  她帶我到樹叢裡,我感激她在我殺死她之前帶給她一點快樂。然後我猛力把她的頭扭到後面,我的眼睛鎖住她跳動迅速的動脈。我可以感覺到我體內迅速地燃起一股熱。有東西刺痛了我的下唇,我的舌頭去觸碰,是兩支美麗的長牙齒。

  我迅速地移動,把尖牙直接插入血管,當我用力吸吮時,我感覺我體內的熱湧向我。我身邊的一切事物都褪色了,我迷失在這場獵殺的狂喜中。我後來才學到,這個時候對吸血鬼來說是最危險的,因為這時他最脆弱。

  我聽到她的心跳漸緩。她死了,我本能地放開她。她以一聲輕響掉落到散滿落葉的地面。我俯視她:蒼白、衣衫不整,還有兩個小洞在她喉嚨上。我這才注意到 Giovanni正看著我。我為我第一次獵殺所表現出的乾淨俐落感到高興,但除此之外,我在乎的只是我自己的快樂。

  我跟著 Giovanni一起狩獵好幾個星期,看著他殺人,然後獨自一人練習我所觀察到的。我知道有我在旁邊看令他覺得不自在,但我喜歡他的不自在。當我在他身旁時他變得易怒,但是他對我的愛蒙蔽了他的眼,使他看不到我真正的意圖:學夠了,我就走人。

  然而,當我每晚起身後,我會進去圖書館。他總是先在裡面,當太陽一沉落地平線時,他就已經起身了。我會親吻他的額頭,躺在圖書館的長椅上,花一個或兩小時靜靜地凝視著天花板上彩繪的天空。 Giovanni總是喜歡在出外獵食前讀幾個小時的書。我就等著,平靜地安靜地等,直到我受不了,闔上他的書,披上他的外套。然後,我就起身,和他一起走出去。這幾個星期我們交談過,我想他對於我最後發覺,我已無法從他身上學得更多東西而獨自離開他,他已能釋懷。

  我對 Giovanni圖書室裡的那個男人畫像的好奇也得到了滿足。那個男人,他告訴我,是個叫Marcus的羅馬人。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是 Giovanni的創造者。 Giovanni曾經跟我說過這不是他的真名,不過他拒絕告訴我。Marcus主掌一間羅馬武士學校,當 Giovanni還是個小男孩時曾待過那裡。他曾經對我透露一點他的人生,但無法滿足我的好奇心。我知道他討厭我問他在羅馬的日子。想到那些快樂的日子讓他很受傷。

  我所知道的, Giovanni的母親出身貴族,而他的父親是低階的士兵。我相信他的母親在某些方面侍奉執政官的妻子侍奉得很好,而她的丈夫遠在高盧作戰。這個私生子 Giovanni被帶到一個不會引起醜聞和轟動的地方。

  至於那個女人的畫像, Giovanni沒有多說什麼,除了她的名字:Lucilla。我從她和他的相似度來猜測,她可能是他的女兒,不太可能是他的姊妹。他對她的沉默不語使我聯想到了前者。

  我忘了告訴你,在圖書館裡也有一個那個叫Marcus男人的半身大理石胸像。偶爾,我靜悄悄地走著,想嚇嚇 Giovanni, Giovanni正在輕輕地跟它說話,輕輕地撫摸冰冷石像的臉龐。在那些時候, Giovanni會對我投以一個痛苦和生氣的神色,就好像情人間親密的時刻被打斷,而我不知為何,總是覺得有罪惡感。

  有一次,在圖書館的門口,我聽到裡頭有交談的聲音,我在門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一個聲音我知道是 Giovanni,而另一個是我沒聽過的飽滿聲音。他們低聲交談,那個奇怪的語調,我知道是拉丁文。最後,我按耐不住我的好奇,推門進去。 Giovanni獨自一人,不出我所料,他就站在雕像前。他的頭低垂,當他轉過頭來看我時,我可以看到他眼裡有紅色的淚水。

  「請你走開,」他低聲說,他的聲音顫抖。令我驚訝的是,我聽見我跟他道歉,然後我靜靜地離開。我覺得這個道歉好像是從我嘴裡擠出來的,我輕輕地,但是堅定地靠近那扇門。我不記得我有關上那扇門,不過那扇門確實是關著的。片刻過後,門內再度發出聲響。我因為聽不懂那語言,所以我也沒有久留,一下子就走了。

  那天夜裡,當我在城裡的街道上閒晃時,我看到 Giovanni。我被一個年輕的女人和她的兒子餵飽了,而且覺得特別的飽足。我在街角轉彎,走進一條荒涼的街。有些不對勁,我馬上躲進牆的陰影裡。

  吸血鬼的直覺真是驚人,你也知道的。你們稱作所謂的第六感,直覺,尤其是強。我知道有事情要發生了,但我所見的就是令我喘不過氣來。在那一個瘋狂、失去理智的時刻裡,我以為那是上帝降下的災禍:一個天使下凡來揪出躲在陰影裡的壞人。

  那的確是個天使,但不是上帝的天使。那是 Giovanni,我的黑暗天使,他看來彷彿輕輕地從雲端降下來,他的腳像貓一樣輕輕地著陸,毫無阻礙地行走。

  是,你儘管笑吧!你沒聽說過有些吸血鬼能飛嗎?不,不是在你們那些愚蠢的德古拉(Dracula)故事裡,穿著可笑的服裝飛行!在人類的目光注視中,我們可以隱藏我們的身分,除非我們選擇揭露,但是在其他吸血鬼的眼裡,我們便無處遁形。任何一個凡人出現在街上都顯得平常:不過是一個穿著優雅的紳士獨自行走而已。也許他有因為緊張而昏厥的一刻。他也許會說某個人輕易地戰勝了他的死亡,類似這樣的表達,給了他吸血鬼的本質。我沒有對 Giovanni提起那天晚上,因為他知道那晚我看見他了。我只是再一次再清醒了的時候,到圖書館裡,坐在他身旁,靜靜地跟他一起讀書。我知道他對我的陪伴又愛又恨。他對我的愛讓他歡喜也折磨著他,但是他環繞著我的不安不停地讓我快樂。他知道我強而有力,這令他懼怕我。對他來說,我是他的麻醉藥,海洛英:讓人擁有短暫而強烈的極樂,讓人上癮,但最後是徹底地死亡。

  我竭盡所能安靜地忍受在他身邊數個無聊的小時,但最後我的耐心用完了。我在盛怒之下清醒,並決心去發堀他的秘密。當他發現我臉上顯而易見的不高興時,他的眼睛似乎有些許疲憊,然後他的眼光又回到他的書本上。

  他懶洋洋地倚在圖書館的椅子上,僅此一次,他不是靠在他慣用的單人椅上。圖書館的椅子是我僅有的領域,而他顯然不讓我坐我習慣的地方。這只是增加了我的惱怒,我迅速地靠近他,用盡我所能使用的技巧和速度。他嚇到了,我想,我已經學會和他一樣地移動,這點讓我覺得好過一點。

  「告訴我,你會飛嗎?」我請求道。我感到無限滿足,因為他臉上的恐懼就是證據。

  「什麼?」他的聲音嘶啞。

  「我從別處讀到有些年紀較長的吸血鬼會飛,」我固執地說道,「你會嗎?」他完全無法言語。他張開口,但是找不到任何一個能用的字。我笑了,我佔有了他!

  「是的,」他最後承認了,但沒有看著我。

  「怎麼做?是怎麼辦到的?」我堅決要求,倚向他。「告訴我!」「不!」他呢喃道,他整個身體弓成拱形,想遠離我,就好像一個磁鐵被另一塊的同極排斥。

  「怎麼了, Giovanni?」我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在我的聲音裡加蜜,把他的臉轉向我,這樣他就無法不正視我了。他還是不願注視我的眼睛。最後,他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感情。

  「你好幾個月都不和我說話,而當你開口的時候,你給我的卻是一個接著一個的要求,」他說。「你為什麼不理我了?為什麼你這樣折磨我?你感到罪惡嗎?」噢,是啊,你不用大聲地把問題說出來給我聽。你不認為我會有罪惡感,是嗎?

  嗯,你也許是對的。不對,當然我沒有罪惡感!他媽的!我是一個吸血鬼!我已經把這些凡人的情感拋開一個世紀了!

  然而,有些時候是有必要表現出情感的,這時候就是。 Giovanni很心煩,我可以想見,如果我給他一些回報的話,他也許會告訴我他的秘密,所以我躺在他身旁,擁他入我的臂彎。

  他對我投以一個滿足的嘆息。天,這個瞎眼的笨蛋!我想你認為他是如此的睿智聰明,哈,我只要輕輕地擁抱他,或是溫柔地對他說話,然後他就變成一個白痴了。看到他這個樣字讓我想大笑,就像一隻狗搖尾乞憐,乞求主人的注意。

  我的手指撥弄著他黑色的短髮,輕輕地撫弄,彷彿他是一隻狗,然後他抬起臉來看著我。他的眼裡充滿了希望,我低下頭來親吻他。我感覺到他的唇分開了我的,我聽到從他喉嚨裡傳來一陣輕聲的嗚咽,他等著要被咬一口。我沒有讓他失望,把一隻長牙齒刺進他的下嘴唇,他到抽了一口氣。

  他是如此的甜美,我很難保持鎮定。在躲避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我不要在陷入他溫柔的牢籠之中。我把他推開,舔拭傷口,令它癒合。他看著我,他的眼神模糊,一個低聲的呻吟自他還張開的嘴裡發出。

  「呃,Jacques,」他呢喃道,「再來一次,好嗎?」

  我不敢再咬得太深,怕我自己完全無法克制自己,所以我好玩地夾著他的嘴唇,讓他只流一滴或兩滴血,然後我輕輕舔拭。我這麼做了數分鐘,然後他逐漸心急了。最後,當我移向他時,他撲向我,試著奪回這帶血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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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不要你們他媽的同情!

  我是壞蛋,對吧?哼,壞蛋不用同情。現在給我閉嘴聽我講。我今晚還沒進食,我不太想出去獵食。

  讓我想想,是什麼時候呢?嗯,是在1895年的倫敦。我靠著我的小聰明維生,跟平常一樣,我在街頭討生活。我那時二十五歲,從我有記憶起我就過著那樣的生活。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小偷最好獨自行動,沒有同伴幫忙把風。

  我留意他有一段時間了,那個穿著華麗的紳士。他很奇怪,以一種我從沒看過的方式移動。我曾經看過貓那樣走動,是的,但不是人。他神情輕鬆,步伐優雅,走過格林威治,注意著商店。

  他在一條小巷裡停住。我看見他嘴裡叼著一支雪茄,手伸進他的外套裡找火柴。他懷錶錶鏈的閃光閃爍著我的眼睛,然後我就跑過去搶。

  我速度很快,但是他更快,可惡。他抓住我,我掙扎著想掙脫他。我又咬又抓,既吐口水也踢他,但是一點用也沒有。他只是好玩地看著我。

  他叫我陰溝裡的老鼠,或者是過街老鼠這類的,反正我不喜歡。我開始再度掙扎,但是他把我的臉拉向他的臉,我發現我無法動彈。我只能注視著他明亮的藍眼睛,它們像黑洞把我拉進去。我真是嚇死了。

  他問我我的年紀,然後我就不由自主地,說出口。我看著他,我知道我只有一絲機會活命,我會用雙手抓牢。我的態度必恭必敬。這人很危險。他問我的名字,再一次,我毫無反抗能力,只能照實說。我現在害怕他對我的控制。他看著我,他的眼神開始發熱燃燒。那是對血的渴望,但我那時並不知道。我怕得發抖,我想我一定會死。我聽過一些這樣的故事,奇怪的男人和女人在夜裡的街上四處覓食,所有街頭的小孩都聽過,但我以為那只是異想天開的奇譚。

  我求他別傷害我,他笑了。我的視線滑向他的嘴,只見他上唇張開,發出恐怖的低嚎。在他完美無暇的牙齒的盡頭,兩邊各有一支長而鋒利的尖牙。

然後他把我抓向他,我昏倒前就只記得這些了。

  第二天下午我醒來,我已為我已經死了。對我來說,天堂一直是一個有乾淨床單、溫暖爐火,沒有老鼠的地方。我足足有五分鐘不敢睜開眼睛,只是聽著遠處時鐘微弱的滴答聲。

  最後,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張開我的眼睛坐起來。是的,我想我真的死了。

  我第一件注意到的事是我坐的床。很軟,有一個羽毛枕頭,四面有帷幕低垂,床的兩端有雕刻美麗的橡木板。

  我從床帷底下爬出來,我發現我穿著一件乾淨的睡衣。我真乾淨。嗯,不管怎樣,至少我不再發癢了。我從高高的床上爬下,在房裡閒晃,審視美麗的家具,撫摸牆上懸掛的壁氈,注視驚人的金鐘,沉迷於柔軟的地毯在我光著的腳下的感覺。

  天堂,我還記得我是這麼說的,然後我注意到有一條藍色的絲製繩子從天花板上垂下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拉了它,然後我聽到遠處傳來鈴聲。幾分鐘後,腳步聲從我的門外傳來。有鑰匙轉動的聲音,我被鎖在房裡!門開了,一個高個子男人走進來,他穿著一件我想是男管家的制服。他僵硬地鞠躬。

  「我很高興你安然無恙地醒來,先生,」他說。「我的主人吩咐我提供你食物,還有讓你開心的東西。」我要一本書,隨便什麼書,還有一些蘋果,他拿來給我。除此之外我沒有要其他東西,於是他離開,輕輕地鎖上身後的門。我坐回床上,確定我不是置身天堂,但是我決定要弄清楚這裡,不論這是哪裡。

   我的生活都是在飢寒交迫、骯髒污穢,還有偷竊中度過。現在我活得像個貴族。在我心靈的某處,我知道這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是我不想去想到那個把靈魂賣給魔鬼的男人。

   把靈魂交付給魔鬼?真是未卜先知啊!我在哪裡?呃,是的,我拿到的是一本百科全書。一套書的最後一本,從字母U到Z。當然,你知道我第一個翻的字母是哪一個。這實在太明顯了,那個管家在給我一些暗示。

   我咬一口香甜的蘋果,看著木板印刷的書,開始讀有關以前我在街上聽到的傳言,吸血鬼的部分:夜晚的黑暗生物,有大而尖的牙齒以及對人血永不滿足的慾望。我感覺有東西碰觸著我的頭髮,我跳起來,我的書從床上滑下來,滑到地上,砰地一聲讓我再度開始變得凶暴。

  Giovanni站得非常非常靠近我,撫摸著我的頭髮。他的碰觸令我不舒服,他的手指溫柔地拉著我的頭髮。他彎下腰撿起我的書,奇怪地正好翻到那一頁,大聲地讀出來。我清楚地記得他說的話,還有他聲音裡的嘲弄語調。你認為他不會嘲笑我嗎?你認為那個高貴、無暇的 Giovanni,在他完美的藍眼睛裡,不曾帶著怨恨、譏諷,或是悲痛嗎?呸!你根本連一半都不了解他。「吸血鬼,」他大聲讀道,「夜晚的黑暗生物,有大而尖的牙齒以及對人血永不滿足的慾望。」他砰然一聲把書闔上,靠向我。我告訴你,他在玩弄我的恐懼,而且還很享受。他的嘴唇抵著我的喉嚨。我害怕,但沒有動。「你想死嗎?」他輕聲呢喃。我求他不要殺我。什麼?他跟你說我寧願死也不要回街上?哈,才不是,這又是他另一個他媽的謊話!我求他讓我走!我嚇死了!他告訴我我可以跟他一起住,他每天吸我一點血,或者是讓他殺了我。選擇權在我。

   所以,我選擇留下來。

  他把我一人留下來,然後,他跟我說他要去戲院。當他關上並鎖上門,我爬上床,試圖打開那扇可以上下移動的窗。沒有用,窗戶被釘牢了。在絕望之下,我決定打破玻璃,但是窗格非常小,離鵝卵石鋪的街道也有一段距離。

  當我往下看著街道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注意。以一種輕鬆、獸性的優雅姿態移動,那也只有可能是 Giovanni。他穿著一件天鵝絨長外套,一頂光亮的大禮帽,握著一根銀頂手杖: 一個優雅的維多利亞紳士的縮影。我顫抖,因為知道今晚有一個人會死在他的手裡,明天也會,往後的上千個夜裡也會如此。

   我知道他會回來,實現他吸我血的威脅。我無法立刻逃走,所以我決定一切順從。也許最後當他夠信任我了,他就會把我安置在沒上鎖的房間裡,或是帶我出門,到我熟悉的街上,那我就可以逃走,永遠不被發現。

  我猛拉鈴,在等管家來時,一堆想法在我的腦海裡翻滾。當他來到我面前時,我告訴他我需要衣服,華麗的衣服。我要在紳士面前看起來體面一點。他只是,輕輕地微笑,以一種愚蠢的背脊僵硬的姿勢彎腰鞠躬,然後離開房間。呃,是的,他把門鎖上了。即便是他只離開我片刻,那門總是被小心謹慎地鎖上。

  他帶著我以前從未穿戴的華服回來:緊身的黑色長褲,寬鬆的白襯衫,還有一件優雅的黑絲絨禮服。他幫我穿上,因為我還不習慣紳士禮服上小釦子和其他配件。最後是一條絲製領帶和一個精美的珍珠別針完成了我的轉變,管家留我獨自一人在房裡。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不敢相信我看到的。Jack Newtown,城裡的紳士。我得意洋洋!噢!我大笑,練習鞠躬,想像我的手臂挽著一個社交名媛在房間裡遊行。

  最後,我厭倦了我的遊戲,我坐回椅子裡,無意識地玩我的珍珠袖扣。我沒有等太久。門慢慢地打開,我從椅子上起身,我的胃在翻轉,比馬戲團的特技演員翻的觔斗還多。

  我解釋我身上的華服,但是當 Giovanni注視著我時,我的聲音彷彿離開了我的喉嚨。在我的一生中,從來沒有一對如此美麗的藍眼睛,以如此溫柔的神情看著我。

  是的,我承認。我無法否認,因為我體內仍有那樣的熱情。 Giovanni注視著我,他眼底有憐愛,愛情與慾望。他戲弄我,他的聲音放低,說我偷了他的領帶夾。我摸我的領帶,他的手阻止了我這麼做。

  我發抖。我沒有看到他從門那裡移動,但是他現在靠我很近,近到我能聞到他外套上傍晚時分雨水的味道。

   我問他是否要我拿掉領帶,這樣比較好接近我的喉嚨,但是他以一個溫柔的微笑糾正我,他的手握住我的手。他在說話,但我沒有聽他。我被迷住了,然後他把我的手腕拉到他的唇邊。

  他咬下去時我很害怕,準備要因痛尖叫。他用一支尖牙刺近我的肌肉裡,但我所感覺到的,絲毫沒有疼痛。我想我一定有呻吟,因為我依稀記得在我的心醉神馳之前有發出一些聲音。最劇烈的歡愉傳達我體內的每一根末梢神經,讓我顫抖。

  我可以聽見我的心跳如錘擊,幾乎要跳出胸腔。我感覺我的血液在我的血管裡奔流,像是狂喜的白熱支流。

   然後,一切都消失了。我還在漂流,獨自一人,失去方向。我幾乎因為是去這樣的喜悅而失望尖叫。我想哭,想流淚,想要更多。

  突然,我撲向他,他的唇重重地印在我的唇上,噢,天啊!。我想我已經死在快樂裡了。我無法解釋,我詞窮了,但我緊抓著他不放。我好無助,我不能動,除了抓住他之外。

  他的尖牙再度刺進我的血管,讓我無力和顫抖。我頭暈目眩,漂流在紅色的濃霧裡,幾乎不能感覺到我獨自一人被安放在床上。

  每天夜裡他從我這裡取走鮮血,但是他不再從我的唇下手了。我想他是害怕他從我唇裡感受到的慾望。哈!如果我現在在獻上我的唇,他還是無法抵擋!他認為他是那麼他媽的強壯,不過在我面前,他比一隻小貓還不如。

  他讓我自由進出他的圖書館,我盡情享受他的藏書,試著選出那些當我離開他時能教導我的書。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離開他做準備。我必須從他那裡偷走足夠的知識或是財產,以便離開他獨自生活。他給我眾多禮物:一個金懷錶、一個紅寶石圖章戒指,不論我要什麼,他都會給我。我則每夜給他維持我生命的鮮血做為報酬。

  最後有一夜,他再也無法克制他自己。我告訴他我想要一個更浪漫的名字。我知道這有點古怪,但我已經讀了他好多的法文書。我要求他從那一刻開始叫我Jacques。他建議我也把我的姓改成法文,Newtown,在法文裡的同義字是Villeneuve。

  我大聲笑,我喜歡我的新名字。他抓住我的手腕,他的眼裡有極度的飢渴。完全是出自本能反應,我把我的手抽回,然後我就被這個愚蠢的動作打入地獄了。

  你覺得 Giovanni看來如何,嗯?你覺得他美嗎?是他被陽光曬得黝黑的皮膚,他蔚藍的雙眸?還是他黑色、覆蓋在他頭皮上、羅馬式的短頭髮?或是他溫柔、幽默的笑容?

  現在看他真實的一面,了解他吸血鬼的本性。看他就像那一刻的我一樣地看他,當他迸出恐怖的狂怒,並且撲向我的喉嚨。他的眼睛圓睜、野蠻,不再像矢車菊那般地藍,而是陰沉險惡的黑,看不到白色的部分,只是一片黑。當一個吸血鬼眼底只有對血的慾望時,你所看到的就是這樣。

  他溫柔的、柔軟的嘴唇以一種恐怖的形狀張開,他的牙齒閃爍著不自然的白。他的尖牙很明顯地長長了。我可以看見牙的尖端有美麗的洞,這樣血就能被大量的吸吮。

  他扭曲的樣子嚇壞了我。在那一剎那我看見了他所有的恐怖和暴怒。

  「求求你!」我啜泣著,他像死了一樣地平靜。狂野地奪取我的性命,我再求他。「求求你不要!」我可以感覺他的牙尖刺進我的喉嚨,我吞嚥困難,只能哭泣。我能聽見他吞嚥血時,從他喉嚨裡發出隆隆的低吼。

   「求求你,先生!」我呻吟道,「我只是想跟你說從別的地方吸血而已。」

  我摒住呼吸,不敢移動,直到他慢慢地抬起頭。我在他轉移目光之前瞥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比瀝青還黑。

   「從哪裡?」他的聲音低沉,幾乎失去控制。

  「從我的嘴,先生,」我說,「就像你第一天做的那樣。」我聽到他吐了一口氣,明白他跟我一樣,也摒住了呼吸。當他接受我的提議時,他試著不看我。因為他的猶豫使我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我舉起我的手撫摸他的頭髮。我看見他的眼睛變得特別虛弱。他屈服了,他的唇壓在我的唇上,發出歡愉的低吟。

  是的,他傷了我,但是他嘴裡的甜蜜很快就超過了我受的痛苦。我可以在我的嘴裡嚐到我自己的血,一股濃郁的金屬氣味,只有讓我的感官情慾更高漲。

  我記得我把我的舌纏上他的一支尖牙,我好像聽到從他身體裡發出的呻吟。我感覺到他在顫抖,然後他就走了。

  我迷失了,漂流在一個明亮的地方,絕望地伸出手,乞求我的歡愉再次造訪。除非你在那裡,否則你不可能知道那裡的那裡給我的感覺。那裡的感覺入侵我的感官,讓你變得愚蠢不理智;滲透你的心智,讓你只渴求慾望;像是最強力的毒品,給你最強烈的快感。我請求更多,在我心深處,我知道他是無法拒絕的。我可以感覺到他唇的於愉悅,輾轉傳到我的唇,於是我再次騰飛起來。他拉著我的力量好大,我想張開眼睛,注視他的眼。它們是深不可測的黑,像是最深的海洋。

  然後,一絲的恐懼刺穿了我。我的身體告訴我它死了。 Giovanni正慢慢地把我的生命取走,而我必需阻止他,但是我太虛弱了。我的四肢不能動,它們違背了我大腦下的命令,所以我做一件我唯一能做的事。我咬了他的舌頭。我感覺到,反而不是聽到他驚嚇得倒抽一口氣。然後我的嘴因為重新得到血,混合著 Giovanni的血而燃燒。血流進我的舌,滑進我的喉嚨,像是一道燃燒的火焰,慢慢地流入我的每跟血管和肌腱。

  我要更多火焰,我的舌疊在 Giovanni的舌上。他一定也咬了他自己的舌頭,因為他的血大量地流入我的嘴。

  該死!我要怎麼解釋呢?想像一下你的身體滾在灼熱的木炭上,吞下燒得火紅的木炭,經歷你未曾體會到的飢餓,然後乘以一千倍,還是不能接近那種感覺。

  我發覺我正緊抓著 Giovanni。他試著掙脫,但我不讓他走。我體內的慾火高漲,我絕不會放手。我低吼,我的視線被蒙蔽,就下一隻瘋狗。沒什麼事情能阻止我了。

  直到一陣非常猛烈的痛楚侵入了我的內臟,強迫我放開 Giovanni,並且向後跌倒,像一隻被刺傷的豬一樣嚎叫。我抱著我的肚子,像是經歷一場極殘酷拷打:以我從未承受過的痛苦折磨著我,我在地上滾動、抽搐。那就好像我身陷狼群,它們把我的五臟六腑撕裂一樣。

  即使是經歷了那樣的痛苦,我還是覺得奇怪。我感覺有一種奇怪的超脫感,彷彿我冷眼旁觀我所承受的苦楚在他人的身上重現。然後,一切就變得非常,非常的平靜。沒有痛苦,沒有聲音,除了圖書館時鐘緩慢的滴答聲。那個無情的聲音讓我癡迷好幾分鐘。我數著滴答聲,注意到它們小小的不規則,聽到它們發出人耳能聽到的八度音階,有的則聽不出來是什麼調。我可以整晚都聽著鐘聲,發現它所有的秘密:從曾經嶄新的鐘的外殼看見樹,從單調的滴答聲響中,我看見製造鐘的人修長精準的手指。

  但是之後,我決定睜開我的眼睛,然後,當我第一次以吸血鬼的眼光看這個世界的時候,鐘的魔力就黯淡無光。

  我捕捉到紙的味道。老舊的紙。我往左看,我的視線移動到為數眾多的書上,安放在暗色的橡木書架上,直達天花板。

  啊,那天花板!有什麼字可以形容那樣的顏色! Giovanni圖書館的天花板漆成夏天天空的顏色。幾乎就像被隱藏的太陽照亮一般的燦爛蔚藍,在我頭頂之上閃閃發亮。疏雲橫過明亮的天際,然後,我發現我哭了。我知道從今而後除了黑夜和滿天星斗之外,我只能看著這樣的天空。

  過了好久我無法移動,我的眼睛隨著化工精美的雲的圖案移動,我的心被感情充滿並且顫抖。那天空好美,我無法將視線移開。

  一股力量推動著我,使我把我的眼光移開那片美麗的天空,我慢慢地坐起身。我朝右邊看去,沿著牆,越過高高的窗,上面有一張精美的圖畫,畫裡是一個女孩,她的黑髮用小環紮起來。她的膚色是橄欖色,穿著一件式樣簡單的白色連身裙,在肩膀的地方以金色的釦子釦住。她高貴的藍眼睛迷濛而澄澈,我馬上就想到,在Giovanni的眼睛裡也有類似的神情,迷亂的凝視。

  另一扇窗上有另一幅畫。這一幅裡頭是個男人,跟那女人一樣,穿著古羅馬樣式的衣服,有一條華麗的紅斗篷覆在他的肩頭。他的身形修長優雅,他的眼睛幾乎是漆黑色,他的髮色像是午夜的夜空。他坐在畫家面前,投以一個溫柔、深情的表情,在這幅油畫裡被完美的捕捉下來。這讓我覺得如此無條件地被愛是令我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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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夠了嗎?」我聽見他呢喃,我移開,看著傷口自動癒合。我的眼睛注視著他。他的眼睛半開,他的嘴唇半開。他低吟,像一隻貓摩挲著它的肚子。他的手指心不在焉地玩著我的頭髮。我的身體顫抖,我的飢餓在那時被壓抑住,其他的情感浮現。

  Giovanni睜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熱切的深藍色,瞳孔放大。「輪到我了,」他說,抓住了我的手,拉向他。

  他親吻我的手,我看著,著了迷,他的舌舔舐著我的食指。當他把我的食指伸進嘴時到抽了一口氣,他的牙齒撕開我的指尖,只有一點點的血沾到他的舌頭。我想他是故意在折磨自己,延長他的歡愉,他吸吮著我的指頭,慢慢地抽出牙齒,輕輕地舔舐傷口。

  然後他把我推回椅子,倚著我,我知道他要親吻我。但是吸血鬼的吻和凡人的不同。他的唇覆蓋在我的唇上。他的舌入侵我的嘴,他深深地咬著我的舌,劇烈地呼吸。

  天啊,那歡愉!你無法想像那吻帶給我的歡愉,當他吸吮時,當他咬著我的舌時,當他抓著我時,他的身體緊緊地靠著我,把我推向椅子。我心醉神迷,幾乎昏厥。

  然後,他就走了。我還能感覺他的重量,但是他的唇和舌都不在了。我還漂浮在天堂裡,我掙扎地睜開我的眼睛。他看著我,他的唇微張,他的眼神昏倦,他的牙還沾著我的血。

  「有可能我還是凡人的時候就認識你了嗎?」他對我低語道,「你是一個多棒的情人啊!」

  我現在再也無法捨 Giovanni而去,這比女人要離開哭泣的小孩還困難。我愛他;我是他的孩子,他的學生,還有他的愛人。我是他的一切,他也是我的全部。他教我狩獵,教我品味獵物的快樂:年輕的或老的:年輕的或老的,富有的或貧窮的。他告訴我如何藉由吸酒鬼的血喝醉,如何比凡人眼睛所見的還要移動得迅速。他甚至教我認字,每晚我們醒後,我們捲曲在圖書館的椅子上,相互餵食。我們一起出去獵食,然後回到圖書館,我會躺在他的臂彎裡,他唸書給我聽。哲學家、莎士比亞、喬叟、韓波。我聽著他洪亮的聲音,他在法國巴黎時學的法語,有些許義大利口音。

  我問過他有關 Jacques的事,雖然這傷他很深,他還是對我毫無保留。 Jacques是他最大的失望,他最大的失敗,他最深層的恐懼。他知道 Jacques一天天壯大,很快地就會挑戰他的生命權。

  生命?呃,我希望讓 Giovanni親自為你解釋這個概念。我並不完全了解。下一次你遇見他一定要問他。

  我學習獵食,悄悄跟蹤所有的獵物。有時候我以追逐為樂,其他的時候覺得無聊,然後帶著熱切的盼望回到圖書館。在那些夜裡,我在城市的某些角落跟蹤年輕的男人,在那些地方,我知道我獨自一人會吸引他們。親密的一瞥和微笑,然後他們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我知道 Giovanni不認同我的懶散,他總是鼓勵我外出獵食,去運用我的天賦,但我只是用我的小指纏繞著他,對他微笑,請求他讓我回去圖書館,回到他的懷抱。他總是無法拒絕我。通常我們會替彼此選獵物。有時候我會故意選一個發臭的老流浪漢給他,當 Giovanni厭惡地皺著他優雅的鼻子,我就大笑,但是他總是接受我的挑戰。然而我也知道他真正喜歡的是什麼,當我選一自大的街頭混混、一個年輕的小偷,或是一種遇事只顧自己死活的不義之徒,等著搶劫路人的那一型給他時,我便會陶醉在他臉上的愉悅裡。這些維多利亞時代人的典型是 Giovanni尤其欣賞的,他通常和我一起分享,讓我吸手腕,有時候甚至是整個獵殺過程。這些小地方,讓我越來越愛慕他。

  有時候,他替我選獵物時會犯錯。從一個女人的眼裡,或是她雅致的馬車上,我會看見Marjatta的倒影,那令我心如刀割。一般來說,他不會選小孩給我。有一夜,我們醒後,很快地,我們在圖書館裡。我正吸吮著 Giovanni的手腕,然而卻被推開,我的臉紅了。他靠向我,他的唇覆蓋我的唇,深深地吸吮我的血。我因為歡愉而快昏厥,直到他放開我,我花了好幾分鐘才回復過來。當我吸他的血時,我看見他並不是如以往注視著我,而是注視著門。

  Jacques站在那裡多久了,我不知道。他如何穿過鎖著的門,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就站在那裡。他的眼睛被忌妒吞噬了,我看得到,但是他微笑地靠近椅子。他向我們俯身,低頭親吻 Giovanni, Giovanni低吟。涓捐地血從他的唇邊流下,然後我發現一個熟悉的愉悅的昏厥。

  我看著 Jacques抽身,他眼底有一抹昏眩的勝利,知道他仍能令把 Giovanni帶至狂喜的境界。我知道 Giovanni並沒有告訴你這個,這令他難為情。「我有個禮物要給你,Mika,」 Jacques對我說,他的聲音甜得像蜜。

  「為什麼?」我問,不怎麼相信他。

  他說,今晚是我進入他及他們的世界的一週年生日。他急著把他的手腕抽離他急著把他的手腕抽離 Giovanni的唇。我聽見 Giovanni輕輕地呻吟。

  「那明晚是什麼?」我說, Giovanni陰鬱的頭倚著我的胸膛,我撫摸他的頭髮,身手去拿他剛才唸給我聽的書本。

  Jacques哀求我,直到我心煩,不得不讓步。我溫柔地親吻 Giovanni在他的耳邊低語,說道,這很可能是 Jacques另一個愚蠢的老把戲。

  Jacques拉著我的手,走過現在是開著的門,走上樓梯。他在一個關著的門前叫我停下來,並且以一條黑色的絲巾蒙著我的眼睛,他說,這樣才不會破壞了這個驚喜。

  然後他打開門。

  他輕輕地把我推進一張長沙發裡,領我坐下,直到一股溫暖的,人類的氣味來到我的面前。

  「我給你的禮物,Mika,」他輕聲說道,「享受她吧,她很美的。」

  他的手在我的頭後,把我向下推,直到我的臉觸到那像羽毛一般柔軟的肌膚。一個劇烈的脈搏跳動震動著我的嘴唇,我的身體被激情燃燒,我把我的牙深深地插向她脆弱的喉嚨。

  她就像他跟我保證的一樣,甚至更好:如此甜美,如此溫暖,還有如此柔軟。當我深深地吸吮時,我可以聽見 Jacques得意洋洋的笑聲。一個強烈的需求充滿了我的身體,給了我一個我從未經歷過的殘忍激情。

  我把她拉向我,殘忍地抓著她,壓著她就像一把狂喜的刀在我身上刺出上千個美麗的傷口。我在椅子上搖晃,把她舉起來,希望這場和她心跳力量的美味戰役永遠不要停。

  她的心跳減緩,我不情願地抽身,帶著所有的激動,我倒抽一口氣。

  「喔, Jacques,」我呻吟道,「真是甜美的禮物啊,謝謝你!」

  然後我聽到他歇斯底里的笑聲,他總是把這樣的笑聲保留給一個能大大地娛樂他的詭計。我不安地想到這裡,我伸出手揭開蒙住我眼睛的絲巾。我看著我的犧牲品,我的心碎成兩半。我淒厲的哀嚎引得 Giovanni跑上樓。我依稀記得他和 Jacques爭吵,我對其他事情就一無所知。我抱著我美麗的Lilja在我的懷中,我的牙上有她的血,她的血在我的血管裡奔流。這個我抱在懷裡的小孩跟我的寶貝差不多大,她外表看起來就像Lilja。而我殺了她。我記得我記得 Giovanni溫柔地把她從我手裡拿開,他陪我坐著,任我帶血的眼淚沾濕他的襯衫。他吻我,撫摸我,抱著我,但是他無法撫平我內心的罪惡感和傷痛。我崩潰了,在那一刻,我知道是 Jacques從我身邊帶走了我美麗的家庭。

  我那晚和 Giovanni外出,心裡滿是十分痛苦的空虛。他試著讓我開心,甚至讓我選擇他的獵物。在內心的盛怒之下,我抱怨我的天性,為什麼我沒在一切都太遲之前,發現我懷抱著的是個小孩呢?

  我看著 Giovanni,看著他的眼,他拼命地想撫平我的傷痛。

  「殺了那個小孩,」我哽咽,以顫抖的手指指著一個在我們對面接乞討的小男孩。我在 Giovanni的眼裡看到痛苦,但是他還是遵從我的指示,只是一個模糊的時刻,如此敏捷安靜,那個男孩就人事不知了。

  Giovanni抽身,他的眼裡盈滿了血紅色的淚光。他分擔了我的一些罪惡感,我感覺到的內疚:罪惡,一種可怕的羞恥感湧上心頭,我竟然很享受那女孩的血。

  「是他吧,不是嗎?」我的聲音很空洞。就是 Jacques。他殺了我的妻子和小孩。「是的,」他簡短地說。

  我要殺了 Jacques。我開始走回家,雖然不知道要怎麼做,但我已下定決心。我會殺了那個金髮的混蛋,那個王巴蛋吸血鬼撕裂了我的心,詛咒我活在永恆的痛苦裡。

  Giovanni求我回心轉意。他被我嚇壞了,他說我沒有力量殺死他,即便是他也不認為現在他有能力除掉 Jacques。我猶豫,決定讓步,但我有一個最後的請求。現在我無法忍受我棺材裡孤寂,我求他跟我分享他的棺材。他點頭,然後跟我一起走回我們的圖書館,我們躺在彼此的臂彎裡,默默地把彼此鎖在我們的想法裡,直到東方天空漸泛魚肚白。

Mika的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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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來過著一個快樂的生活,一個簡單的生活,直到一八九六年二月十八日。是的,我記得確切的日子。我的日子本來簡單到不需要太多言語敘述,直到那天,有個人闖入我的生命,並且毀了我的生活。

  我住在一間房子裡,這間房子是我為了我的妻子Marjatta造的,房子位於一片廣大松樹林的邊緣,靠近一條河,我們主要的食物都是來自那裡。我打獵、捕魚、蒐集柴火,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就像我說的,非常簡單。偶爾,我們兩人會用馬拉著雪橇,載著毛皮,長途跋涉至好幾哩外,離我們最近的城鎮去換一些生活必需品:我的靴子、Marjatta的新衣裳,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其他和外面世界接觸的機會。

  那晚的前六年,上天賜予我們一個女兒,我們給她取名為Lilja。她就像她的名字那樣,長得挺直健壯,一頭金髮,而她深藍色的眼睛,就像是漫長冬夜之後被陽光照亮的天空。她是我的小百合,我愛她就像我愛她的母親一般。她們各自擁有我心裡一半的位置,直到一八九六年二月十八日晚上,我的心碎成兩半。

  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那晚的情形,連 Giovanni也沒有。他目睹了整個過程,這部分他已經說了,但是他不知道那個金髮的混蛋怎麼對我的家庭做了什麼事。要說出來真的很難,即使過了數世紀還是一樣。所以如果我講話結巴,請原諒我。我記得那晚爐火快熄滅了,幾乎沒有一點餘火,Lilja在她的床上發抖。「爸爸,我好冷。」她對我說。「今天晚上真的很冷。」Marjatta也說,彷彿一陣寒風向我們襲來。請原諒我發笑,這實在沒什麼好笑的。如果我那時知道,有一陣寒風吹向我們,我就會把我美麗的女人和小孩喚來,用獸皮緊緊地包裹起來,這樣我們就能用彼此的體溫取暖。我就不會把她們留在屋裡,自己一人走進寒冷的夜。

  然而,我吻了我低頭顫抖的小百合,對我的妻子微微一笑,她幫我穿上我的厚外套和靴子,然後我就踏雪出門了。

  那晚夜空格外明朗,星星的閃亮被月亮的光輝遮蔽,月光比北極光更美麗。我從樹林裡找了一捆我所能找到最乾的木柴,這樣它們在燃燒的時候,就不會爆裂發出嗶剝聲吵醒我的小寶貝。然後,我的懷抱裡盈滿松香,踏上回家的歸途。

  我呼喚,但是Marjatta並沒有來開門。我猜想她是在為小孩說床邊故事,於是我就自己開了門,走進屋裡,在輕輕地關上門,擋住刺骨的冷空氣。請原諒我暫時轉移一下話題。

  Giovanni曾經告訴你,他對於我被殺是出於同情的感覺,是嗎?如果他有看到那時的我,她就會知道為什麼了。沒有人應該在那樣子的情況下看見他的家人的。我幾乎崩潰了。第一眼看去,一切幾乎如常。Marjatta坐在Lilja床邊的椅子上,被對著我,然後我就說話了。我在想那時有多冷,自從我童年之後就再也沒遇過那麼刺骨的寒冷。我放下柴火,我還記得,那時我想Marjatta是不是睡著了,因為她對我的問話沒有回應。然後,我微笑地走向那把椅子,當我碰到她時,她的頭傾斜一邊,我想她是在打盹。我靠著椅背,輕輕地親吻她的頭。然後,我聞到一個味道。那味道甜甜的,令我作嘔。那是血, Marjatta的血。她的睡袍前面染滿了殷紅的鮮血。

  我害怕顫抖,我移到椅子的正面,伸出手去探她頸部的脈搏。沒有絲毫跳動,我的手沾滿了鮮血。一震驚駭,我轉過她的頭,看到她喉嚨上有兩個細小的洞。我背脊一陣寒。我讀過一些吸血鬼的故事,我父親也警告過我要堤防他們。我摯愛的Marjatta死了,她的生命流乾了,但是她的美麗沒有。她的皮膚像瓷器一樣白皙,她烏黑的頭髮覆蓋在她如雪花般,依然柔軟的臉頰上。

  我的淚水遮蔽了我的視線,我跪在到她的腳邊,我滾燙的額頭倚著她的群擺,就像我父親死時我坐在我母親的身邊。

  就在那時,我發覺我聽不到我小女兒睡覺時均勻的呼吸聲。

  至少,他還有點慈悲,沒有玷污我的天使。兩個小傷痕在她的喉嚨上,蒼白的臉色是她命運的唯一線索。

  不!我沒辦法再談她們了;這傷我太深了。我繼續說下去。我燃起火,融化地板的冰冷,火整夜燒著。我坐在我兩個美麗女人的身邊守夜,把她們的臉孔印在我心坎裡,我怕我把她們埋在冰冷的土裡後,我有天會忘記她們的模樣。我讓火繼續燃燒,第二天我在日落時開始挖掘墳墓,決心把她們安葬在六呎深的土裡。淺的墓穴是無法安葬一場謀殺的犧牲者的。我一直挖到深夜,因為努力地工作,我脫去了被汗浸濕的襯衫和長褲。

  流過淚、吻過她們之後,我讓她們懷抱著彼此,躺在大地的懷抱中。當開始填土時,我無法看著她們。我無法透過我的淚眼看她們,鏟子就像自己在行動,鏟起冰冷的土蓋在我最珍愛的人身上。

  我把鏟子丟在一旁,痛苦地呻吟。我記得我幾乎站不住,因為我哭地很悲傷,然後,我聽到一陣人類極度痛苦的大聲吼叫,然後我就跪了下來。我才發現那是來自於我的喉嚨,然後我我舉起了我的手臂,乞求死亡。當那尖牙插入我的喉嚨時,我幾乎沒有感到任何痛苦,只有極樂的解脫。死亡的天使降臨,要把我帶去和我的寶貝和愛人一同團聚,然後我就倒在地上了。

  我累死了,無法動彈,快要窒息,猜想我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是,我不是在天堂,而是在煉獄。

  有些溫暖的東西滴在我的唇上,溫暖的液體,氣味強烈,甜甜的,在我的身體裡流竄,就像你能想像到,用最鈍的刀刺穿我的身體一樣。

  我的身體彷彿著了火一樣,力量和知覺的火舌在我的神經裡流動,在我的眼後,燃燒我的腹部和頭腦。我什麼都看不見,突然間有一股力量,我伸出手去抓著力量的來源。

  我的手扣住它,不明白我為何要把他拖向我。我就像一個嬰孩那般盲目,吸吮著母親的乳房。出自需求,渴望在我的體內肆虐,我的身體告訴我,我的飢餓無法這樣被滿足,突然間,我的食糧走了。

  我衝向他,尖叫、哭泣,就像一個嬰孩的牛奶被奪走一般。然後,我就被一個你的腦子永遠也無法理解的極度痛苦緊咬住。我現在知道,我凡人的身體正在死去。我眼前的色彩就像煙火一樣地燃燒,一片接一片,我凡人的生命閃爍之後就終止了。

  最後,一切都好冷,一切都好安靜。我覺得我被冰切開,被強烈的飢餓撕裂,我慢慢地站起來。就在那一刻,我新生的吸血鬼眼睛落在 Giovanni的身上,我周遭的一切跟他相比,彷彿都失去了顏色。你從未透過吸血鬼的眼睛去看人,所以你無法想像我看到 Giovanni時的情形。他站著,散發出光芒,靜靜地看著我。我被他迷惑了,然後他走向我。

  他輕輕地笑,彷彿是音樂。就像海水的流動,飛揚的小提琴聲,兒童的笑聲:一種混和著愉悅和歡欣的聲音。

  他停住,向我伸手。他的眼睛使我目眩神馳:憂鬱、明亮的蔚藍色,我只有在夏天抬起眼睛,才會在晴朗的天空看到的顏色。他的眼裡燃燒著一種極度強烈的情感,幾乎使我眼盲,他把手伸向我的臉頰。

  他的手指很冰冷。他還沒進食,雖然說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這點。我能敏銳地感覺到它們在我的臉頰上,比以往任何一個觸碰更深刻。事實上,我能感覺到我所穿衣服的每一根纖維。

  我增強的感官甚至讓我注意到他皮膚的氣味。雖然那對我來說是全然陌生的,我可以覺察到那是地中海陽光的甜蜜,柑桔園的香氣,橄欖樹叢的溫和,夏日葡萄園醉人的熱度。這些都是我從他最接近我的皮膚上聞到的,而我把眼光投向他的手腕。

  我看到脈搏跳動,生命的涓涓細流在他金黃色的皮膚下流動。

  「不行,」他說,「不可以吸我的血,絕對不可以吸我的血。你懂嗎?」我記得這些他第一次對我說的話,就好像他五分鐘前才對我講的一樣。他的聲音在我的腦袋裡共鳴,我聽到千個節拍在他的話裡跳動,我呆呆地點頭。

  我體內有一個讓我不得安寧的、刺痛的痛苦─我想到的只是─填飽我的肚子。那是飢餓的痛苦,但那飢餓不是我之經歷過的飢餓。在冬天最沒有食物時,我常常把食物給我的家人,自己餓肚子。但我現在的飢餓是一種體內的強烈渴望,強力催促著我去滿足它。

  「我好餓。」我勉強說出這幾個字,而他溫柔地微笑。我感覺我好像沐浴在天使的愛中,我短暫地闔上眼睛,感受他身上散發出美麗的光和熱。

  他叫我親愛的,雖然那時我並不知道這些奇怪的字是什麼意思。當我睜開眼時,他承認他也很餓。

  他從我身邊移開,安靜到我並沒有聽見。我看著地下的積雪,才發覺他沒有留下腳印。我抬起我的眼,注視著他,現在我能看著他的眼睛,他的聲音,還有他的微笑和他的身體,他的全部。

  我對他全身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就像一張照片印在我心底一樣。他的身材並不非常高,更健壯結實。他的膚色是深深的金色,曬得很黑;他深色的頭髮剪得很短;他站著的姿勢很輕鬆、優雅以及自信。

  他穿的衣服不合時宜,但我記得的是一件像午夜一般的藍色外套。長而剪裁美麗的絲絨外套,以金線沿著翻領刺繡。我還記得白色高領和金絲領帶覆蓋著他喉嚨。他環顧四方,好像要做個決定。

  我沒有看到他移動,但是突然間他的手緊緊地把我抓向他。他的手蓋住我的眼睛,他身上的香氣再度充滿了我嗅覺,我的想法充滿了我的腦袋。我現在知道他要把我帶往某處,他替我承擔、平息我的對獵食震驚。

  我看到藍色的天空,大理石花紋的庭院,曬乾的橄欖樹,斟滿酒的金色高腳杯,馬賽克鑲嵌的地板,我瞥見一個纖細的高個子金髮男人,穿著一件奇怪的睡袍。

  當我再度踏到我腳底下的雪時,我打了個寒顫。 Giovanni 的臂彎放開我,我向前跌倒,我的饑渴就像一個高溫的火焰燃燒著我。我看到一個亮光,朝它走去。

  我看到光線越來越強,我停了下來。那木屋就像我的一樣,從屋裡開著的門裡有個東西出來,有一盞燈籠,還有其他東西。我看到了,頭一遭,從不朽的眼裡看到凡人。那男孩閃耀著生命的能量,動脈和靜脈都在微微發光。我可以看到熱能從他的身上發出,還有青春和活力,健康和未來。我盯著他,他走向木屋旁的一堆柴。

  突然間他的身體垂了下來,手臂被一個黑暗的形體抓住。我小心謹慎地靠近他, Giovanni抬起他美麗的、昏過去的臉,舉起他的喉嚨,對我投以一個鼓勵的微笑。

  我感覺到我的牙齒在過去的數分鐘之內長出來,就像其他細小的、會痛的一樣,只是大得多。我盡力去模仿我的老師,把我的唇放在那男孩溫暖的肌膚上。血的味道使我瘋狂,我想用力撕扯他,但是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地指引著我,直到我的嘴唇咬破跳動的脈搏,那個迷惑聲音低語,輕輕地我把牙插進去。

  肌膚是纖細的,在我狂野的一咬之下,那男孩溫暖的血噴出來,我用努力用我的舌頭去接住。我起初輕輕地吸吮,然後用力些,越吸越深,取走那男孩的生命,聽見他的心跳聲如鼓聲震盪,對著我自己的心跳。

  Giovanni輕輕地把我拉開,輕生說道:「別全都吸完,否則你會跟他一起死的。」我的飢餓趕減輕了,比較不那麼劇烈,但是還存在。我讓那男孩的身體掉落在雪地上,發出輕輕的聲響,感覺 Giovanni的手指輕輕地揩去我下嘴唇的血漬,看著他舔舐他的手指頭,感受他眼底的親密,然後,親密幾乎被一個淒厲的尖叫劃成兩半。

  Giovanni轉過身去,但我還抓著他的手臂。某個東西喚醒了我,把我迅速帶到木屋旁邊,那尖叫女人站的地方。當我到達門邊光線發出的地方時,那女人的尖叫停止了。她很年輕美麗,驚嚇被沉默凍結。再一次,我闔上嘴唇,看著她的眼睛移向我的嘴。她的脖子修長,皮膚光滑,從我的眼裡看來,她的頸部的脈搏有力地跳動著。

  我可以感覺 Giovanni靠了過來,像是一個憂心的父親在旁徘徊,我下決心我的第二次獵殺決不要像第一次那樣笨手笨腳。我俐落地、順利地一咬,用我的唇封住傷口,品嚐那滋味,跟那男孩完全不同。他的氣味濃郁,我的舌頭有一點點刺痛感。而她的血氣味淡些,卻更甜美,有家的味道。

  我抽出牙齒,她的心跳漸弱,我輕輕地搖她,看著她死去。在那一刻,有一股苦痛刺傷了我,雖然它很快就消失了,我溫柔地把她放在地上。

  我轉向 Giovanni,我的飢餓止住了。他微笑著。再次,他的臂膀把我抱向他,再一次他蓋住了我的眼睛,以夢想充滿了我的心靈。當我們的腳再度踏到地面,天色已經轉為魚肚白,光滑的鵝卵石在我的靴子底下,而不是我所熟悉的柔軟的雪。

  他帶我進入屋內,我環顧四周美麗的環境。牆上掛著富麗的織錦,天花板裝飾華麗,有美麗的圖畫和金箔裝飾,在我面前是一座寒色大理石的樓梯通往二樓。

  Giovanni輕輕地牽起我的手,領我上樓,當我踏上樓梯,我有另一種新的感覺:如冰般的大理石滑過我的手掌;煤氣燈照耀著我的眼睛;織錦上有豐富的刺繡。

  他進門之前,告訴我在門外等一會兒。我聽到一些聲音,我無法克制住我的好奇心,於是我靜靜地走了進去。

  Giovanni站著,背對著我,當我進門時他變得很緊繃。另一個美麗的金髮年輕人,從桌後的椅子上站起來,對我投以一個愉快的笑容,叫我的名字,用 Giovanni之前對我說過的字稱呼我:親愛的。

  他從桌後走出來,我被他迷住了。他穿著一件貼身的黑皮褲,高領的黑絲絨大衣,擦得閃亮的黑色及膝皮靴,還有一件寬鬆的襯衫。他看起來就像是從小說裡走出來的海盜。他走向我,我看著他。他的頭髮是白金色的,蓬亂往上翹,但是他的服裝讓他像一個俊美的少年。他的眼睛如此深邃,好像要把我吸進去一樣。

  他擁抱我,他的手指輕輕地撫摸我的下巴,讓我的神經緊張。他問我有好好享受我的晚餐嗎,然後,他對 Giovanni投以一個我並不喜歡的眼神:勝利的表情。

  「我的家人呢?」我問,他的臉很快地展現出失望的神情。喔,是的,我看到了。 Giovanni以為我沒看到,但是我有。那時 Jacques的眼裡有一抹嚴酷,但是他很快地試圖掩飾,然後不加思索地說了些話,試圖在用他的眼睛奴役我。我想我最好配合他,於是我就假裝沒看到。 Jacques所看到的是我癡迷地望著他。

  我告訴你,從那一刻起我就恨他了。

  我被棺材嚇到了。我並不想躺在那裡,直到 Giovanni保證他會陪著我。我看著他進去,躺好。小心翼翼地,我也進去,躺在他身邊一半的位子,就像他的情人一樣,然後他蓋上了棺材蓋。

  當一個吸血鬼闔上棺材蓋時,他馬上就進入睡眠狀態。之後我就一無所知,直到我睜開雙眼,慢慢地起身。我看到 Giovanni站在我身邊,看著我,我伸了個懶腰。我好餓,但我被他嚇呆了。

  他沒有跟你提過我們如何緩和清醒時的飢餓吧,有嗎?沒有,我不認為我一見到 Giovanni就愛上他。我渴望他。我還愛著他。當然,吸血鬼不會耽溺於他們還是凡人時的肉體歡愉。對一個吸血鬼來說,最愉快的是吸吮彼此的血,我們就是這麼做的。這樣的方式可能完美地存在了許多年,但是我們對殺人強烈的渴求常常會壓倒這些歡愉。殺人的強烈渴望,我想我可以把它比做凡人的性高潮,一種甜蜜、純粹的狂喜之刀,尾隨一種緩慢的失望。

  那天晚上,我們醒了之後,很快地 Giovanni帶我到他的圖書館,鎖上門。他坐在圖書室低而長的椅子上,做手勢叫我加入他。我滑入了他的臂彎,他緊緊抱著我,他的臉埋在我的頭髮裡。

  「你聞起來有雪的味道。」最後他說,「雪跟松樹林的味道。」

  然後我問他:「你來自哪裡, Giovanni?你身上甜美的香味是什麼?」他溫柔地對我微微一笑,「親愛的,」他說,「你聞到的是羅馬的橄欖和酒、草藥、柑桔園和陽光的味道。我就是從那裡來的。」我碰觸他的臉,他的臉被太陽曬成棕黑色,可是冷冰冰的。「你多大了?」我問,他笑了,他的笑聲美麗又富音樂性。

  「從你和其他人的眼裡看來,我三十五歲,那是我的創造者創造我時我的年紀,但是我出生在羅馬帝國佔領半個文明世界的時候。」我注視著他。

  「我是最年長的,」他輕輕地說,「現存的吸血鬼沒有比我老的。我已經存在超過一千五百年了。」

  我靜靜地聽著。他活了那麼多年!他經歷了多少事啊!

  他緊抱著我,撫摸我的頭髮。「你餓了嗎?」他說。我回答他說是的,然後令我吃驚的,他舉起他的手腕到他的嘴唇,咬下去。他把他的手腕舉到我面前,然後,我好奇地把他的手腕拉像我的嘴。

  噢,他的血多甜啊!彷彿是香料和草藥、美酒和橄欖流進了他的血裡。我輕輕地吸吮,他輕輕的呻吟傳到我的耳裡,彷彿是一種極樂至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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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一個吸血鬼能吸乾另一個吸血鬼,但是他必須要有更強大的力量。那時我可以輕而易舉的殺死那時我可以輕而易舉的殺死 Jacques。

  就像我先前說的,我愛他,儘管他有一點殘忍。他稱呼我為他的黑暗天使,每天夜裡,在圖書館裡,他坐在我身旁,我們靜靜地閱讀著書,有時我們的眼睛抬起來彼此注視。我但願我沒有那麼虛弱,跟我對他的慾望妥協,但是他所要的,我從來都不知道。


  一如往常,大約在凌晨一點,他會溜出房間,獨自一人出外獵食。這令我心痛,就像我說的,我要的只是想教導他。

  他有一晚來找我,想知道我會不會飛。他從書上讀到,有些地方,有些老的、更厲害的吸血鬼能獨自做長距離的飛行,靠意志力。

  我承認我一定犯了一個大錯。從那晚開始,他便一直煩著我,叫我教他飛行。我越來越少看到他,我為這樣的事實深深嘆息。而當他那晚來找我,我對他說我渴望他的陪伴,沒有他我好寂寞。

  在我對他說了這些話之後,他有一天晚上來找我,坐在我膝上,他長長的手隻撥弄著我的頭髮,注視著我。他的眼睛蠱惑著我,給我輕柔的吻,他的牙齒咬著我的唇,直到它流血,然後他舔舐我的唇,讓傷口癒合,這是他從我這理學去的。

  為我來說,那真是甜美的折磨。每次他吻我,我渴求他的唇,但他只是把我推開,大笑。他讓我輕輕地咬他,淺嚐輒止,然後他就退開了。

  「告訴我怎麼飛,我的Giovanni,我的美麗的黑暗天使?」他喃喃地說,輕撫我的臉。

  然後,就像個傻瓜一樣,我告訴了他。

  而下一刻,他就走了,我坐著,眼睛因為驚嚇而睜大,他血的味道使我的感覺遲鈍,我只感覺我的慾望,還在我的唇間。我好害怕,他就這樣飛走了。

  他在破曉之前回來,興奮地飛奔向我,大笑,擁抱我。

  「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小孩,」他咯咯笑道,「我殺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當那個男人出外撿柴時,她們還安全地在床上。你應該聽聽那男人回家時的哭喊!」我離開他,踏大步走近我有百葉窗遮蔽的房間。我闔上棺材蓋,為我所做的事感到害怕。

  那晚, Jacques又走了。我拋開我的顧慮外出找他,在厚厚的積雪裡蹣跚前進。我在外頭找他,走過了我經過最寒冷的地方,直到我最後我終於失去了他的下落,在白雪覆蓋的土地上看到了在白雪覆蓋的土地上看到了 Mika,他正在掘地埋在他的妻兒。

  我因旅途勞累,飢餓在我體內肆虐,我看著他努力地挖著地。他手臂的肌肉,在我吸血鬼的眼裡看來,充滿了能量。我要他,我需要他。就在那一刻, Jacques撲向他了。

  是的,那男人就是我的 Mika。

  在 Mika眼裡我幾乎看不到像 Jacques一樣的憤怒。他總是一個平和的傢伙,很滿足於每晚和我一起坐在圖書館裡,聽我為他唸喬叟﹝譯註:Chaucer,1430-1500,英國詩人﹞、莎士比亞和柏拉圖的著作。每當我停下來,或許是因為我以迷失在書裡,或是以為他睡著了時,他破碎的聲音就會說:別停下來,然後我就繼續唸。

  這些時光對我而言是寶貴的,這些時光我曾希望與這些時光我曾希望與 Jacques一起度過。當我們一同安臥在大而舒服的椅子上時,我還是凡人的記憶重回我的腦海:蒼翠的橄欖樹和葡萄園,陽光閃爍在清澈的水溏上,涓涓的泉水,還有我心愛的Marcus。

  我怕離題變成我的習慣。是的, Mika讓我再次想起那些溫柔的日子。跟他在一起,讓我想到,當我信任地坐在我的創造者Marcus身旁讀書時,他一定也有同樣的感覺。 Mika既親切又溫柔,當你遇到他的時候,你絕對猜不到他的真實本性。

  他連殺人的時候也是那麼地溫和,彷彿他為犧牲一條生命滿足他的饑渴感到懊悔一樣。他冰藍色的眼睛總是同情地看著他的犧牲者,他從不搶奪他們身上的財物,不像 Jacques總是拿走一只漂亮的戒指或是懷表之類的東西。

  我說 Mika的眼睛像冰一樣藍,但我並不是只他們看起來很冷酷,遠非如此,澄澈、蒼白,並且不帶感情。有時他溫柔的眼神比一個完美的獵殺更能溫暖我。我們就像一對結婚很久的夫妻。我們好像再一起生活數十年了一樣。

  Mika總是禮貌地回絕 Jacques帶他出去狩獵的邀求,寧願陪我。他會看著我獵食,觀察並學習我教他的一切。通常,我允許他挑選我的獵物,當他挑了我最喜歡的那一型:無禮、有街頭小聰明的年輕人時,我會特別高興。

  他以他冰冷、海洋般的眼睛獵食。每次獵殺我都教導他,每個殺人的方法他都能輕易快速地學會。不管是年輕的或老的,不論是極其富有或是悲慘貧窮的人:這些差異對吸血鬼來說,近似於人類的一場美食之旅。

  Mika什麼都不怕。我讓他殺有錢的女人和最污穢的蕩婦。通常,我會替他指定一個美麗的女人和英俊的少年,他會和我一起分享,讓我淺嚐一口,或者是做結束。你得了解,對一個吸血鬼來說,這就像人類情人間互相味新鮮水果一樣。

  只有一種獵物他不碰:小孩。他很少對我提起他心愛的Lilja,因為他腦海裡還有對他女兒的鮮明回憶,所以他從來不碰小孩。同樣地,有一次我為他挑某種深色頭髮深色眼睛、纖細類型的女人,他便會退縮,馬上發出嚴厲的聲音:「不!」我只能猜想這讓他想到他的妻子:Marjatta。從那一次開始,我在心裡有了一張她的圖像,所以以後沒有這樣的情形發生,但是有時一個女子的馬車,或是她的說話方式,也會對他有相同的影響。

  有一夜, Jacques來到圖書館,給 Mika帶來一個小小的驚喜。

  「 Mika,」他甜蜜地說,「我有禮物要給你。」「禮物?」 Mika的藍眼睛絲毫不疑有他,「為什麼?」「你不記得了嗎?」 Jacques微笑道,「今晚是你進入這個黑暗世界的一週年紀念,親愛的。」我靜靜地看著,知道這是個老套的、容易揭穿的偽裝, Jacques還是著魔於以玩笑或是動人言語傷害他人。

  「那明晚是什麼日子?」 Mika平靜地說,把注意力轉回我的書。

  「差不多啦,」 Jacques甜言蜜語地哄騙他,「拜託,我有特別的東西要給你!拜託過來看看嘛!」 Mika嘆了口氣,站起身,彎腰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不用說,是些蠢把戲!我馬上就回來。」我微笑看著他們走開, Mika說:「最好很特別, Jacques。」 Jacques說:「噢,當然!」一臉陽光般的笑容,「我得先蒙住你的眼睛,以免破壞了這個驚喜!」我聽見他們走上樓梯,一扇門打開後又被關上。

  一些輕柔的聲音,然後是幾分鐘的沉默,接著是 Jacques歇斯底里的狂笑。我的耳朵豎直,我聽到門又被打開的聲音,接著是 Mika一陣淒厲的喊叫──極度痛苦的哀嚎。

  就在那一刻,我馬上站起來,扭開圖書館的門,飛奔上樓。我撞到 Jacques,一把把他抓住。

  「他在哪裡?」我質問,「你把他怎麼了?」「給他他的生日禮物!」他像個白癡般地衝著我笑,把我撞開,然後跑出門,消失在夜裡。

  我衝進房裡, Mika坐在一張沙發上,一條本來蒙住他眼睛的黑色絲巾,現在躺在地板上。他抱著一個美麗的金髮女孩,大概不到七歲。他搖著她,擦去她裙子上的血跡,喃喃地喊著:「Lilja? Lilja?」一次又一次,以低沉啜泣的聲音喊著。我看到他唇邊的血漬,我知道 Jacques做了什麼事了。

  我前幾天看過那個小混蛋,他在翻 Mika的素描簿,現在我知道他是在找一個像 Mika女兒的小孩:一個像 Mika的女孩,被他找到了,現在已經死了。

  他之後對我坦承,吸那小孩的血使他身體充滿了能量,他多想再嚐一次,我無法說出任何言語去緩和他的悲傷,以及他的內疚。真的,自從那天開始,小孩就偶爾會在他的犧牲者名單之內出現,但也只有在他心情低落的時候,還有他幾乎不碰金髮的小女孩。

  Mika那天晚上陪我一起外出,雖然他的心情非常低落。我拼了命地想讓他開心,開玩笑地說他應該找一對老醉鬼,這樣我們就能喝醉了。但是我沒有猜錯,他替我選的獵物,正巧就是我最害怕他選的:一個小孩。

  一個在街角乞討年輕的男孩,就是 Mika那晚替我挑選的犧牲者。他要才我做他才剛剛做過的事,彷彿這樣便能減輕他的罪行。

  如果我有一顆活生生的心,我也會心碎的。當他指著那男孩,我們過去迅速地殺死他,他一定來不及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我吸乾了他,他躺在地上──可憐的小生命。

  我覺得心煩意亂,我知道我分攤了 Mika的罪惡感。

  「就是他吧,不是嗎?」 Mika突然說。

  「誰?」我問。

  「 Jacques。是他殺了Marjatta和Lilja。」他的聲音很空洞無神,甚至他的眼睛也一樣。

  「是的。」我承認。

  「我會殺了他。」他簡短地說,然後走開。

  「不,你辦不到的!你還不夠強壯!」我喊道,追趕著他,追到他面前,「 Mika,求求你不要,你的能力還不足以殺死他。」我的天啊,我甚至還懷疑我有沒有足夠的力量呢! Mika停了下來,說道:「我要做就一定辦得到。」

  「 Mika,拜託!」我求他。他看著我,不發一語。我繼續說著:「我求你,不要這麼做!我不能忍受失去你。我愛你,求求你不要這麼做!」我們可以一起學習,一起成長茁壯,等待時機,直到我們可以以起除掉他。我的聲音聽起來很絕望,事實上我也真的是這樣。我不能失去他,現在不能!

  他悲傷地對我微微一笑,「好,」他說,「但是我不能再忍受一個人獨眠了。我能回到你身邊去嗎?」我寬心地點頭。每晚我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 Mika的棺材,確定 Jacques沒有傷害他。如果棺材還是蓋著的,我便會靜靜地坐著,直到 Mika起身。

  我們會待在一起,一起學習,一起成長茁壯。並且,我們會一起試著擊敗 Jacques。

黑暗天使第一部─Giovanni的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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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血鬼,」我大聲唸道,「出自Nosferatu的傳說。夜晚的黑暗生物,有大而尖的牙齒以及對人血永不滿足的慾望。」我「碰」地一聲闔上這本厚厚的書,朝Jack的脖子彎下身。我聽見他啜泣,但我還是坐著。我猶豫。

  「你想死嗎?」我問。

  「不!」他哀嚎。

  「你知道我是什麼嗎?你知道我會對你做什麼事嗎?」他點頭,淚珠從臉頰上滑落。

  「那你為何不試著逃走?」我輕輕地問。

  「因為這是我第一晚我真正過著我一直夢想的生活,我死也不要回去街上餓肚子。」他脫口而出這些話。

  我驚奇地看著他,我朝他被淚沾濕的臉身伸出手,他退縮,但我只是擦去他的淚水而已。

  「如果我告訴你,我能讓你永遠過這樣的生活呢?」我說。

  他注視著我,眼神沉默地懇求。

  「那很可怕嗎?」他抽抽噎噎地說。

  我看著他,雖然他很害怕,但還是很美。我怕他無法承受吸血鬼所承受的孤寂,於是我決定把他帶在我身邊,但不給他黑暗的贈禮。

  「你將跟我在一起,」我說,「並且過著你一直渴望的生活。不過,我不會讓你變得跟我一樣,但是如果我想要的話,我會從你身上拿走一些東西。你同意嗎?」他默默地點頭,眼睛看著我的嘴。

  「拿走什麼?」他最後輕聲問到。

  「維持你生命的血,親愛的。但是只有一點點,我只是嚐嚐,每一天晚上。我每夜都會去找你,那不會痛的。事實上,你會很享受的。很快地,你會發現你很渴望的。」他注視著我。

  「這是我的條件,」我說,「你可以跟我一起過著奢華的夜生活,或者,你可以回去街上過你挨餓受凍的生活。或者,我會殺了你。你自己選擇。」片刻,他說:「我留下來。」

  我把Jack留給他的書以及他的思緒,離開家前往戲院。當我坐著看戲時,我的心回到那間房間裡,飢渴在我體內燃燒,把我撕裂,我一直想著那男孩:他的頸,他的手腕,他的唇。我在幕間休息時就走了;慾望在我的胃裡肆虐。我得在回家前就吃飽,否則我會忘記我的諾言,從那男孩身上取走太多血。一個碼頭邊的水手止住了我的飢餓,我也把他前來查看的同伴一並狼吞虎嚥下肚。飽食一頓之後,我在街上亂逛,延長我的喜悅,然後我便回家去了。

  當我進門時Wilton穿著他的睡衣,我為我的遲歸道歉,他慣例地說:「沒關係,先生。」我慢慢上樓,打開Jack房間的門,進去,關上我身後的門。他緊張地從椅子上站起來。「Wilton給我的,」他解釋他身上的華服,「我希望你喜歡。」他結結巴巴地說。
他穿著美麗貼身的黑長褲,白色襯衫和一件黑色天鵝絨大衣。一條絲質的領帶綁在他脖子上,用一個精巧的珍珠別針固定住。然而他的頭髮,還是像我第一次遇見他時那樣地往上翹,我笑了。

  「你看起來好極了,」我說,「雖然你偷了我的領帶別針。」

  「噢,」他看來垂頭喪氣,「我想你是要我把領帶拿下來。」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我輕聲問道。

  「不是?呃?嗯,我的脖子?」

  我靠他更近。「脖子是最好的地方,」我低語,「因為血液流過脖子,脈搏律動強而有力。」我抓住他的手,拉起他外套和襯衫的袖子,「那麼手腕如何?」我舉起他纖細的手腕,拉向我的嘴,對著柔軟的肌膚說話,感覺他的毛髮搔著我的唇,脈搏輕柔地跳動。

   我輕輕地、俐落地咬開他的腕,從我的眼角看見他如我預期地那般畏懼。我只用一支牙齒,用嘴唇封住傷口,用舌頭嚐他香氣濃郁的血液,聽見他投降的呻吟聲。

  我可以聽到他如鼓聲般劇烈的心跳,在我吸吮的時候。我只想這樣子繼續下去,流乾他既苦澀也甜蜜的生命。但我有承諾在先,於是我放開他,溫柔地舔舐他的傷口。我舉起他的頭,看著他的臉。

  他的眼神困倦無力,他的表情像是米開朗基羅筆下天使的愛慕神情。他因震驚及喜悅而昏眩、顫抖。我再也無法克制我自己的慾望。

  我把他拉近我,他倒抽了一口氣,我把我的唇輾轉印在他下嘴唇的敏感肌膚上,我深深吸吮他的血,他的唇在我的唇下無條理地亂動。我費了好大的心力,才再度把他推開,再度舔舐他的傷口。Jack幾乎昏死,我把他放置在床上,輕輕地拉上床罩。
看他最後一眼之後,我離開房間,我為我對他的慾望感到害怕。他的血嚐起來有點刺痛,但更甜美,比我以前嚐過的都更甜美,我已經迷戀上他了。

  我從Jack的房間直接走道我的書房去。踱步於月光照亮的磁磚上,我在掙扎:把他變得和我一樣的渴望,和對擁有他的可怕慾望,以及每晚從他那裡獲得一小口的甜美,這都困擾著我。

  很快的,我告訴我自己,他很快就會老去。你也知道,他的美麗會褪色,他的血嚐起來會平淡無奇,而你對他的一切渴望也將消失。我挫敗地尖叫,把我的臉轉向書架。

  我該怎麼做?我喊道,把門大力地甩開,粗暴地抓了一本書。我隨便翻開一頁,把我自己丟向一張椅子,開始讀。
我的天啊,我真是選對書了,我最愛的韓波﹝譯注:Rimbaud,法國詩人﹞「地獄季節」,正好翻開在第二章的瘋言瘋語。懷著一顆不安的心,我唸道:

  奉行你的誓言, 不朽的靈魂,
  儘管夜晚寂寞
  白天熾熱。

  然後你自由了,
  享有人權
  還有共同的目標
  然後你飛翔─希望還在
  沒有方向
  知識、耐力
  只有痛苦

  沒有來日,
  蠶絲也成灰燼,
  你獨自燃燒
  責任已了

  再一次發現?
  噢,是的,永恆
  太陽和海水
  交會的光亮

  我把書闔上,輕輕地吐一口氣。一年,我給我自己一年的時間去作決定:殺了他,或是創造他。

  我一次又一次從他身上取走鮮血,夜復一夜。我總是從他的手腕開始,以免從他的唇,會給我太多的誘惑。我每晚一定先吃飽才回去,以免我的決定被我的飢渴否決。

  直到有一天晚上,當我打開他的房門,他以甜美的微笑和優雅的手勢歡迎我。

  「謝謝你的書,」他說,他的臉像陽光一樣地明亮。我允許他進去我的圖書館,他選了法國和羅馬的史書、左拉﹝譯註:Emile Zola,1840-1902,法國小說家﹞和伏爾泰﹝Voltaire,譯註:1694-1778,法國小說家﹞。我必須承認,以一個街頭小偷來看,他的口味兼容並蓄,為了迎合他對知識狼吞虎嚥的胃口,我讓他自由進出圖書館長達數週,直到我明白他的意圖。

  那晚他領我到窗前,讓我坐下,他也坐著,這是是他一種興奮的表現,彷彿他要告訴我一件天大的秘密。

  「你可以為我做一件事嗎?」他要求道。

  「在我的能力所及之內,當然可以。」我說。

  「我不要你像以前那樣叫我,」他的眼睛看著我的那些書,「你可以叫我 Jacques嗎?」我笑了,迎合他,「當然可以,先生。我建議你也把姓改成法文。」「我的姓?你是說Newtown?」他問道。

  「Villeneuve,」我微笑道。

  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噢,太好了,我喜歡!」看到他如此高興,我的饑渴在我的肚子裡燃燒,於是我抓起他的手,推開他的袖子,像是一個沙漠的旅人奔向綠洲。一個極度渴望的時刻,我把他的手腕拉向我的口,但是他卻把我推開。

  我嚇到他了,我現在知道了,我對他大吼:一個吸血鬼感到挫敗的吼叫。我撲向他的頸,他的拒絕令我憤怒,憤怒已經佔滿我的心了。他俯臥在椅子上,我靠在他身上,露出尖牙。當我撲向他的喉嚨時,我可以想見他驚駭的表情。

  「求求你!」雖然我的憤怒蒙蔽了我的理智,我還是可以聽見他的輟泣聲,「求求你不要!」我鋒利的牙劃開了他的喉嚨。我沒有停手,像死了的一樣地平靜,快樂地感覺他的身體在我的身體之下顫抖。他嚇呆了,過了一下子才找回他的聲音。

  「先生,我只是要叫你從別的地方吸我的血而已。」他喃喃說道,最後一個字的結尾像是被惡夢驚嚇到的小孩所發出的哀嚎。

  我抬起了我的頭,我想我的眼神會嚇到他,於是我把我的目光停留在他的頸子,不讓他看到我眼裡充滿的對血的渴望。

  「從哪裡?」我說,我的身體因為迫切的渴望而緊繃,等著他像快要昏倒的呢喃般的回應。

  「從我的嘴,先生,就像你第一晚做的那樣。」

  我最後吐了一口氣,然後,我記得,我被他的請求征服。我花了好長的時間鎮靜,然後闔上他的眼睛。我把我的唇印在他的唇上,重重地。當他的血涓涓地流近我得嘴裡,我的身體彷彿著了火。

  他在我身下甜蜜地動著,被我遺忘許久,我還是凡人時的回憶,一下子又湧上心頭:凡人的慾望和熱情,人類的歡愉。

  他的舌頭在我唇間,勾著我的牙齒,他輕輕地呻吟。我可以感覺到我自己深深地陷在甜蜜的幻想裡,就像好幾百年前,我在我創造者的懷抱裡一樣。

   Jacques甜蜜氣味強烈的血大量流近我嘴裡,他的舌尋找我的舌,輕輕地撫觸,比他的血更讓我瘋狂。我的幻想現在再度變成對血的饑渴,我知道我必須停止,否則一切都完了。

我推開 Jacques,他極度痛苦地呻吟。我透過朦朧的眼睛看著他,好美,他的生命從他的雙唇中涓涓流出。

  「我要更多,」他說,我無法跟他爭辯。我無法控制,我的回憶太強烈了。我必須再擁有他唇,讓他屬於我,再次感受甜蜜的結合。我可以感到他越來越虛弱,當我越吸吮他越深,聽見他的脈博越來越微弱,感到他抓著我頭髮的手指越來無力。我迷失了,直到他讓我吃驚的動作把我帶回現實。

  他的牙深陷入我的舌頭裡。

  正常來說,吸血鬼的傷口會在短暫的時間內自動癒合,或許在那天夜裡,我並不想讓傷口癒合。我嚐到我自己的血,我的血也流入的 Jacques的嘴裡。我現在無法理解,當時我一直餵他,等他的回應。當他的舌頭微弱地觸到我的時,我知道他清醒了。在那一刻,我才知道,如果他沒有喝到我的血,他一定會死去。我已經從他身上拿走太多了,當我被我的弱點戰勝時,我就已經詛咒自己下地獄了。

   我要讓 Jacques變得和我一樣。

  想到這點,我用力地咬自己的舌頭,感覺那根鋒利的尖刺像一根燃燒的熱火鉗。我的血大量地流入 Jacques的嘴裡,他啜泣著。他的手臂緊緊地環繞著我,他的唇緊緊地鎖住我的唇,他的力量逐漸恢復,他從我嘴裡取走更多的血。

  星星在我的眼後不安地閃爍,當 Jacques逐漸把我的生命吸走,恐懼把我拉進他的擁抱。我無法掙脫,他抱得太緊,我所有的吸血鬼力量完全無用。我快死了。然後,突然間他放開了我,他向後跌到,痛苦地哭泣。我發抖,感到非常虛弱,我離開他,爬向我的椅子,坐進去。

  我喘不過氣,心臟在胸腔劇烈跳動,我看見他的身體痛苦地扭動,他凡人身體死去時的痛苦掙扎。我絕望地知道,我創造了一個幾乎和我一樣強壯的吸血鬼。我有一個短暫的幻覺,這個我剛創造的吸血鬼,以後會變成我的報應。

  我孤獨地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幾分鐘後,我看到 Jacques慢慢地站起來,他美麗的臉平滑蒼白,他的髮色如白金,他的眼睛像是無底的深井,他彷彿是月光下的天使。

  但是他的臉上有一些新的東西,是我不想看到的,冷酷殘忍的表情。我現在想知道,如果這就是他一直要的,而他無知的街頭小混混行為就是他採取的行動。

  他站著,朝我走來,彎下腰,手放在我筋疲力盡、垂著頭坐著的椅子扶手上。然後,出乎我意料的,他吻了我的前額。虛弱地,我伸出手來撫摸他的頭髮,他握住我的手,輕輕地吻我的手心,對我微笑,直到我想我已經猜想到他臉上的無情。他細小的吸血鬼尖牙在月光下閃爍,他像個孩子般地請求:「帶我出去狩獵, Giovanni,我的黑暗天使。」

  我承認,我並不想帶他出去。我那晚已經先吃飽了,老實說,我不敢想像我美麗的 Jacques像個吸血鬼那樣凶暴地置人於死。但他那時已是一個吸血鬼,一個新生的吸血鬼。當他注視著我時,他眼底的飢餓就是證據。他需要飽餐一頓,我知道,但我不情願只在旁邊看著他。

  「好,」我喃喃說道,掙扎地站起來。我因為創造他而衰弱不少,我知道,我也須再出外獵食,雖然我最想做的是靠在我的棺材蓋上,好好地睡一覺。

  Jacques幫我穿上外套,我等了一會兒,他肩膀披上一件Wilton找給他的黑絲絨大衣。他幾乎就像是一隻跳躍的、興奮的小狗,當他從架子上抓了一頂大禮帽還有銀頂的柺杖時,我無法克制自己地笑了,他把禮帽塞在他蓬亂的金髮上,把柺杖拿在手裡搖晃。他對我投以一個天真的微笑。

  「我們可以走了嗎,先生?」

  我隨著他走進夜裡,在他附近監視著,我對血的強烈渴望催促著我,像是在我體內鑽洞。現在回想起來,那時我幾乎走不動,他扶著我站起來。我覺得我就快死了。

  「我需要,我需要血。」我說。

  Jacques護送我到我家對街的小公園,讓我坐在一個隱密地點的板凳上,四周有玫瑰花叢的護衛。

  「在這裡等我,」他說,然後就消失在黑暗裡了。

  我垂著頭,幾乎要昏倒了。雖然已經很晚了,玫瑰的香氣包圍我,讓我暈眩陶醉,讓我作嘔。從我成為吸血鬼以來,我第一次感到噁心。還有一種奇怪的靈魂和身體分開的感覺,我開始覺得我真的病了。

  突然間 Jacques出現了,和一個年輕男人手挽著手出現,那男人注視著他。他是怎麼讓那個男人陪在他身邊的,我一點也不知道,但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讓我可以從玫瑰花叢中站起來,攻擊他的喉嚨。

  我可以感覺到 Jacques敏銳的眼神靠近地看著我,觀察每一個細節。我的力量又回來了。我的身體因為重新感到生命而震動,於是我把那男人推給我的同伴。

  「我想該我了,」他輕聲地說,「我在這裡等你把我的晚餐帶回來!」我覺得有趣,我加入他的遊戲,走出公園。我在一個雙人座椅前停下來,掏出一根細雪茄。我費了好大的勁在我的口袋裡找火柴,突然間一團明亮的火焰在我眼前閃爍。

  「讓我來吧?」一個飽滿的聲音說道,混合著抑揚頓挫的語調和特殊腔調口音。這個聲音有一點暗示的興味,彷彿聲音的主人知道我並不是真要點雪茄。我看著那人的微笑,淡褐色的眼睛。火光熄滅了。

  「那個漂亮的金髮男孩,」我眼前的男人說,「他是你的吧?」我現在可以很確定這個口音是哪裡的了,德國科隆。我還記得我是怎麼說的,「是的,他是。」「很稚嫩。」他回答。

  「這麼明顯?」我問。

  他咯咯笑道:「只有新生的吸血鬼才會找同類當他的晚餐!我的名字是Michael。」他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很暖,顯然他才剛吃飽。

  「我是Giovanni。你對他說了什麼?他應該要找個嚐起來比我更美味獵物。我被他嚇死了。」我微笑,「他變成吸血鬼還不到一個小時。」我說。

  「那讓你變得很虛弱,對吧?」他瞇起眼,「我發現了。你是我遇到過最年老的吸血鬼,但是這個年輕人幾乎帶走了你所有的力量。我也發現,他很強壯,而且很任性。他很快就會是個麻煩。」然後,他就轉身走了。我發現,我幾乎不記得他的臉,除了他迷濛的眼,然後我打個顫,走進公園深處,找給 Jacques的獵物。

  最後我找到了一個老的醉漢回來給他,想試試他對難吃東西的反應。他沒讓我失望。當我把那人丟在公園椅子上時,他皺了皺他漂亮的鼻子,這逗得我樂不可支。

  「我的晚餐煮得太老了吧!」他厭煩地說。

   「噢,不過你可以享受一下喝醉酒的滋味。」我聲音悅耳地說。「當然是二手的,不過人類體內的酒精還是會使我們感到溫暖,就像我們還是人時喝的酒一樣。

  他彎下了頭,努力嘗試,但最後還是退縮了。

  「不!不,我辦不到!」他轉向我,「我帶一個新鮮的年輕男孩回來給你,而你卻給我一著酒醉的糟老頭,我自己去找我的晚餐!」

   我追著他,即時趕上他,看著他消失在冬青樹叢之後,那裡有一個年輕女人。她咯咯嬌笑,我靜靜地站著,看他的手掀起她的裙子。

  「我要一先令。」她笑著說。我從我站著的地方就可以聞道她呼吸裡的松子酒味。

  「但是這樣子妳不收費吧?」 Jacques的手移到她的襯裙之下,她喘息著。很快地,她輕輕地在 Jacques有技巧的撫摸之下嘆息,靠著他。他對她微笑,我看到她的眼睛圓睜,她已經看到他的尖牙了,瞬間,尖牙已陷入她的喉嚨,他的手抓著她的下巴,殘忍地扭她的頭到後面。

  我覺得有一點,或許是從審美角度上來看吧,對他的殘暴有點反感,不過我還是對他乾淨俐落的殺人技巧感到無比地驕傲。她滑落到地上,他的襯衫皺了,兩個小小的傷口留在她的頸上, Jacques不動感情地看著她。

  我的學生學得真快。

  如果當時我之靠後來的發展,我會在我力量恢復後就殺掉他。就某些方面來說,他還是很敬畏我的,我的知識和智慧都勝於他。
怎樣殺死一個吸血鬼?那些維多利亞時代的作家有很多答案。十字架?大蒜?桃木刺心?全是胡說。太陽光?也許,雖然有些吸血鬼已經習慣陽光了,包括我。

  火,相當正確。火能燒死吸血鬼,就像燒死凡人一樣,除此之外幾乎沒有方法能殺死我們了。子彈打不死我們,刀子不行,聖水也不行。

  我應該殺死 Jacques,就用一些我每晚對他做的,以及對人類或其他動物做的事,那就是:吸乾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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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全都看到了。從被冰覆蓋的雪地上,我看到一個金髮、如白樺樹般纖細的高個子男人,站在埋葬著他妻兒的土墩旁。我看見他的身體倒在鏟子旁,痛哭失聲。在那天早晨,黎明來臨之前,Jacques加諸於他身上的痛苦,我也能同樣的感受到。

  而現在,一個平安的夜晚,那個男人像一隻受了致命傷的狼般地怒吼,虛脫地跪著。我超自然的眼睛捕捉到了一個立即沉默的時刻,而Jacques撲向他,像是個復仇天使,把他的尖牙刺進他蒼白的頸項。那個男人大聲呼救,他的手臂在空中揮舞,彷彿在歡迎死亡的降臨…噢,不!

  Jacques讓他的身體落到堅硬的雪地上,以我從未見過,在他的唇上出現的優雅微笑,撕裂自己的手腕,湊到那犧牲品的嘴邊。

  一滴血慢慢的滑落,然後又是一滴,濺到蒼白的嘴唇上,直到那男人的眼睛睜開,他伸出手,叩住Jacques的手腕,拉到自己的嘴邊猛烈地吸吮,Jacques忍不住呻吟。

  我可以看到那男人的眼神在燃燒,一種海洋般的藍,只有吸血鬼才懂的熾烈慾望。Jacques在掙扎-他冒著創造他人的危險,重新創造了自己。 Jacques在這方面的缺乏經驗幾乎完結了他自己的生命。那男人一邊吼叫一邊衝向他,他要更多血,Jacques推開他,嘴裡不住地咒罵著。

  然後,我從我先前的隱身之處走出來,走向Jacques。Jacques像個瘋子般地對我笑。

  「你把創造的過程說的好恐怖。」他說,帶著嘲諷的意味。

  我看著那個男人,現在他正在地面上痛苦地扭動著他即將死去的凡人軀體。我絕望地對冷靜的Jacques說:「你殺了他的妻兒,為何不一起殺了他?」

  Jacques嘶嘶地說:「因為這樣很好玩。」

  他站著,靜靜地看著地下的男人。我們一起看著他的轉變,他蒼白的金髮轉為閃亮的白金色;他的皮膚光滑得像一種難以置信的美麗紋理;他的嘴唇也因為他剛剛喝下去的血而顯得紅潤,而他的眼睛突然張開:如冰般的藍色。

  「你需要同伴,Giovanni,」Jacques說,「現在你有了。讓我走!」

  這就是我的Mika誕生於這個黑暗世界的經過。

  正當Jacques消失在夜裡,Mika站起來,站在我面前,以如同小孩般好奇的雙眼環顧四方。他新生的吸血鬼的眼睛看著我,眼光追尋著我外套上金線織花,而我忍不住地笑了,這讓我想到許多許多年以前,當我凡人的身體死去時,心中所有的畏懼。

  我靠近他,破除我外套對他的魔咒,我伸出一隻手,輕觸他的臉,我看到他的眼光落向我的手腕。

  「不行,」我迅速地收回我的手。「不能吸我的血,絕對不能吸我的血,你懂嗎?」他舔了舔他的嘴唇,點了頭。一個幾乎聽不見的哀號從他的喉嚨裡發出。「我好餓。」他說,他的眼睛不再注視著他家人的墳墓,無法忍受的飢渴現在緊緊的控制著他。

  「我知道,親愛的,」我說,「我也很餓。」我環顧這一片銀白色的荒野。儘管我穿著 一件厚外套,我還是覺得冷。你也許會認為吸血鬼並不會感受到冷,但我向你保證,我的 感覺和你的一樣敏銳,沒吃飽之前,這種感覺更強烈,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血來溫暖身體。

  我記得,在找Jacques的時候,我們經過一個小村莊。我的手臂攬著絲毫不反抗的Mika,為了使他的嘴唇遠離我的喉嚨,我遮住他的眼睛。我們走在深及足踝,柔軟的雪中。Mika掙脫我的懷抱,蹣跚地向前走,朝一幢獨棟木屋裡發出的亮光前進。我知道他的飢渴在他體內燃燒,幾乎和我的一樣劇烈,但我必須制止他。在這樣精神錯亂的情況下,他不能出差錯,在他毫無經驗的清醒下留下大浩劫。他必須學會乾淨迅速地制人於死,但首先,他得先填飽肚子,我也是。

  就像我說的,近來,我對血已經沒那麼渴望了,現在它只是一種習慣。但是回過頭去看那個新掘的墳墓,當我看著Mika挖著地球上最後的負荷,我仍覺得這股渴望在我心頭上。起先我感到同情,意識到他渴望死亡,讓他能和他的家人重聚,但是這樣的同情,慢慢地被一股熟悉的飢渴取代。

  當我看到他的絕望幾乎殺了他時,我已經準備好要撲過去,把這修長雪白的頸子據為己有時,Jacques已經先我一步了。木屋的門打開,一個少年走出來,他大概還不到十六歲,手上提著一只燈籠,走向柴堆。我知道Mika看著這少年的脈搏跳動,猶豫著要不要行動,而我經撲向前去了。

  那少年很快地倒下,我只吸了一點血止住飢餓,然後就把他交給我的弟子。我在旁邊看著,就像一個焦慮的父親,Mika張開嘴唇,露出細小的尖牙,畢竟,他只是一個新生的吸血鬼,給他時間,他會長大的。 他需要指引:一雙溫柔的手,輕聲細語的教導。一開始他笨拙地撕開肌肉,然而當他的飢餓平息時,他還是緊咬著那男孩。

  「不,別全都吸完;否則你會跟他一起死的。」我說。一個淒厲的尖叫聲嚇到我們,我們在門口看到一個纖瘦的女性身影。她的尖叫會喚醒全村莊的人,於是我走過去讓她噤聲。

  當Mika的手觸碰到我的手臂時,我感受到一陣震動,我猶豫地看著他。他的藍眼睛在燃燒,他的嘴唇微張。我想他的牙齒在兩分鐘之前長出來了,他朝那現在已經沉默不語的女人靠過去。

  我看著,著了迷,他擁著那女人,他的眼睛迷惑她,他的雙唇移向她天鵝般的頸子。從我站的地方,我可以聽見那女人微弱的喘息。在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我心同伴的真實本性,一張蒼白純真的臉孔,但是卻有著一顆無情、殺手般的吸血鬼的心。他平和溫柔,他沉默的眼睛看來膽怯不安,但是一但他被激怒,他的怒氣會證明他是可怕的角色。

  我把Mika帶回我在Goodridge街上,如宮殿般的寓所,發現Jacques在我的書房,他穿靴子的腳擱在我的Louis Quinze桌上。他正在讀我珍貴初版Satre,讀完一頁就輕輕撕掉一頁。在他身邊的紙張已經堆成一座小山,大概每兩分鐘就多增加一頁。

  我冷靜地看著他,他總是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花花公子,他穿著貼身的黑皮褲,相同材質和顏色的及膝皮靴,寬鬆的白襯衫和美麗的天鵝絨大衣,我注意到,那是我的大衣。

  當他傲慢地回頭看我時,我幾乎窒息。

  「你把你的寵物帶回來了嗎?」他問,讓另一頁書輕輕地滑落地面。他的眼睛狡黠地在我面前閃爍,而當Mika進門來,站在我身後時,他換上了一付天使般的微笑。

  「噢,Mika,親愛的!」Jacques把頭轉向Mika,而我可以看到Mika被他的微笑深深吸引,就像飛蛾被火焰吸引一般。我看著他奴役Mika。我的Mika,我已經想占有他了。

  我想著,我曾經如何地愛Jacques如同我愛Mika,我如何把我對這個隱晦不明世界的知識,教給這個厚顏無恥的小混蛋,他可笑的眼睛是如何蠱惑我,以及當他第一次獨自獵殺時,我是多麼的驕傲。我追憶過往,當Jacques站著時,看起來像是從Errol Flynn海盜電影裡走出來的角色,悄然無息地走過Mika身邊。

  「你有好好享受你的第一餐嗎,親愛的?」他喃喃地說,纖細的手指摸索著Mika下巴的稜線,他的眼光短暫地落在我身上,彷彿是在說:他不是只屬於你!我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但是他沒看到,這更像是他故意選擇忽視我的警告。Mika溫柔脆弱的聲音打破了空氣中的平靜。

  「我的家人呢?」他問。

  Jacques的臉色突然變得很不耐煩,但只有一下子,只有我看到,然後又堆回滿臉的微笑。

  「她們在芬蘭,很平安。」他說,「你不用擔心。她們是你凡人生命的一部份。你會學著用新的角度去看她們,不用去管像是家人這一類不重要的事。」他不假思索地說出這些話,他的話是否如他的眼睛那般蠱惑Mika,我不知道。不過,我發誓Mika一定聽出了他聲音裡的惱怒。

  「這裡就是你的家。」Jacques說,露齒一笑,他一貫的無禮終於表現出來了。

  天色漸白,我們得在我們被蒸發之前休息。我領著Mika到一間有百葉窗遮蔽光線的房間,房裡有我的棺材。他一看到棺材就嚇得到退一步,他害怕地看著棺材的裡襯和金色的手把,難以置信它的存在。

  「不!」他說。

  「我們必須睡這裡,」我輕聲地說,牽著他的手,引領他進入棺材裡。

  「今晚你必須和我待在一起,直到我能為你定作一個屬於你自己的棺材。」他的眼神不那麼害怕了。「你將不會孤單。」他說。

  「我會在這理陪你。」我向他保證。「家,我先進去,然後你再進來。這裡有足夠的空間容納我們兩人。」我對他微笑;通常,我喜歡有一些可以活動的空間。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微笑,露出了他的尖牙。他一定得學會在笑的時候隱藏牙齒,我在爬進我睡眠的聖殿時,心裡這樣想。輕輕地,Mika躺在我身旁,占一半的空間,等我一確定他進來了,我便伸手把棺材蓋蓋上。

  別問我為什麼吸血鬼會在日落時分醒來,我不知道。為什麼鳥在日出時會唱歌呢?你還不如問我這樣的問題。我只知道,我在晚上醒來,溫暖、甜蜜的氣息洗滌我的臉,然後飢腸轆轆地推開棺材蓋,迅速地起身,準備好襲擊我的獵物,不論他們是什麼。

  我的獵物,你或許可以輕易地想像到,是沒有什麼限制的。當Mika起身,經過了一整天的休息,他張著懶洋洋的藍眼睛,像是個純真男孩般地望著我,像隻貓一般地伸著懶腰,打著呵欠。我意識到Jacques畢竟沒有在我醒之前,想出一些齷齪的技倆來了結我的生命。我承認,當我伸展四肢時,我覺得的身體有些萎靡。

  「晚安,」我輕聲地說,我聲音裡頭有一點點幽默的暗示。「夜晚在等你呢!」Mika注視著我,他的眼底有短暫地空虛,但一下子就燃起了藍色的火焰。

  「我好餓。」他說。

  「夜色尚早,」我微笑說道,從他身上我感到無比的溫柔。「你一定得學會控制你的飢餓,忍到最後,你更能感受到血的甜美。來吧,我們進城去!」他跟著我,走過了燈火通明的街道。我們的出現引起了頗大的騷動,不是只有一點點。我想,我們是這些年來地球上最奇怪的生物。

  我注意到你一直注視著我的臉。你是在好奇為什麼我不像其他吸血鬼一樣蒼白嗎?那只不過是維多利亞時代,那些吸了太多鴉片的作家所創造出來的神話故事而已,親愛的。我們像凡人一樣地顫抖,我們的膚色一直維持在我們變成吸血鬼的那一天。我的膚色,就像你所見的,是黝黑的棕色。我知道這困惑著你,但你不會想問的。我們走著,當我們走在街上時,我教Mika,以只有他吸血鬼的感官才能感覺到的低語告訴他,教他我們的生存之道,指出最可口的獵物,告訴他如何獵殺他們。我們不總是攻擊人的脖子,這是我要戳破的另一個迷思。手腕才是最精巧美麗的飲血之處,因為那裡的脈搏非常強。

  「你今晚想要什麼,Mika?」我問他,「年輕的女人?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還是小孩?」他的眼睛望著我們眼前,一群午夜場散場的群眾,他們準備找宵夜吃,就像我們一樣。

  「我找到了。」他說,伸出修長的指頭,指著一個獨自走著的男人,他正轉過街角,臂下夾著一份報紙,手裡牽著一隻狗,弓著身抵擋二月夜裡的寒風。他大概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那隻小狗快樂地在牠主人的身邊跑來跑去,對接下來命運絲毫沒有覺察。狗沒有人們所知的那麼聰明。這又是另一個維多利亞時代作家的迷思,狗是沒辦法發覺到吸血鬼的存在的。

  那個年輕人轉進了一個黑色的巷子,一個完美的獵殺地點,我們靜悄悄地跟著,像是迅速敏捷的死神。當我們趕上他時,他以經倒在地上,被兩個年輕人死命地踢,那隻狗沿街狂吠,尋求幫助。三人份的大餐在等著我們。

  Mika突然襲擊其中一個年輕人,我則迅速地攻擊另一個,那人連掙扎都沒有就倒下了。

  那個年輕人試著站起來,我放開我的獵物,我看到Mika蹲在他身邊,問他有沒有受傷。我非常驚訝,因為我知道Mika已經學會戲弄他的獵物,就像貓戲弄從巢裡跌下來的小鳥。那年輕人感激地看著他,說他一定得找回他的狗,謝謝我們的幫忙。

  「他會幫你找回你的狗。」Mika說。

  那男人對他微笑,再次謝謝他,我們出發去找那隻小狗。

  我們找到了,它躲在一棟房子入口的木板下。那年輕人掏出一隻鑰匙。「真是幸運,」他說,「我就住這裡!」他知道家近了,於是他轉向我們,微笑道:「謝謝你們的幫忙,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Mika微微一笑,搖搖頭。他可以看到,我也看到了,那男人深深地注視著他的眼睛。Mika已經決定了往後他獵物的種類了:那些輕易地被他蠱惑,會被他美麗眼睛迷惑的人。當Mika靠近他時,我稍微退後,留給他第一次獵殺些許的隱私,但我還是靠得夠近,以防出岔錯時能伸出援手。

  Mika擁抱那個男人時,我屏住了呼吸。那年輕人顯然誤解了這個擁抱的意思,把它當成其他的了。Mika猛地襲擊,他的嘴唇張開,他的牙齒在街燈下閃閃發亮。Mika的牙刺進這年輕男人的頸部,掙扎呻吟,Mika柔軟的雙唇封住他的傷口,不讓任何一滴血流出去。那男人抓著Mika的金髮,手裡握著幾縷金絲,當Mika最後終於放開他,他的身體緩緩下滑,落到地面。我從黑影下走出,Mika轉過頭來。

  他的眼睛並沒有注視我,而是我的身後。我很快地轉過頭去,看到Jacques走來,若無其事地走著,彷彿他沒有一直監視我們一樣。他盯著Mika腳邊的屍體看。

  「真是乾淨俐落,」他說,對Mika投以一個令人神魂顛倒的微笑。「你要跟我一起去狩獵嗎,Mika?」「不,他不會。」我說,我不會讓 Jacques把他的生活方式強行構築在Mika容易受傷的心靈上,「他以後跟著我。」Jacques聳聳肩,「隨你的意思,反正我跟一個年輕的女人有約了。我只是想,你的朋友會想跟我一起分享她而已。他已經吃飽了,我是說他的身體。」

  「你可以吃那隻狗。」一個想法在我腦海裡一閃過,我想Jacques是在說:不用怕,Giovanni,我會擁有他的。

  也許我該在此稍停一下,讓你們更了解我跟Jacques之間的關係。畢竟,我是他的創造者,他的同伴和他的老師,在過去的一百二十年以來。我是最了解他個性的人。

  我初遇Jacques是在1895年的倫敦。他是街頭上的小偷,或者你也可以稱他是個混混。你很熟悉Oliver Twist的傳說吧?嗯,Jacques是典型只顧自己生死的不義之徒:眼神銳利、說話尖刻、手指靈巧,總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我現在想起來了,那時是夏末,九月初的某一天。葉子還沒從樹上落下,傍晚還很溫暖。我閒晃過White禮拜堂,尋找獵物,因為那時我還沒學會控制我每晚的飢餓。

  我被幾個妓女纏上,但我卻沒有提供她們一張溫暖的床。White禮拜堂附近妓女的血,嚐起來像是令我倒胃的松子酒。除此之外,我也跟惡名昭彰的「開膛手傑克」談了些話,不必提他後來的封號「殺手傑克」,我不想跟他的犧牲者有何瓜葛,唯恐我每夜的狩獵引起猜疑。

   當我轉過街角時,我發現有人跟蹤我。那讓我有點好奇,我讓他跟了我幾條街。他像隻緊跟著的野狗,而當晚我想嚐嚐有街頭小聰明的年輕人的血。我停了下來,在巷子的深處,假裝要點雪茄,其實是要讓我的金錶鏈露出來。

  他速度很快,我承認,但還是及不上我的反應。我抓著他的手腕,他嚇得像貓一樣地顫抖。

  我抓著他的頸背,把他拖到我面前。當他見到我時,他身上所有的鬥志都沒了。他驚駭地看著我。

  「你比我想像得老。」我對他說,「你多大了,小子?」「二十五,先生。」他結結巴巴地說,顯然已經知道他的無禮惹腦了我,而且不能活著離開了。

  「你叫什麼名字?」「Jack,先生。Jack Newtown。」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恐懼,那燃起了我對血的渴望。他一定在我眼底看見這股渴望了,因為他開始無法自己地顫抖。

  「請不要傷害我,先生。」他口齒不清地說。

  「你準備要搶劫我。」我嚴厲地說,享受我對他的戲弄。

  「我餓死了,先生。我得吃東西,」他說,試圖把他的眼光從我的眼睛移開。

  我慢慢地微笑,看著他的眼光滑像我的嘴。我輕輕地張開我的唇,讓他看見我的尖牙。他昏倒在我的懷裡。

  這是一個完美的機會:創造一個和這新的工業時代的聯繫。我決定把他帶回我家,並把他留在那裡。當他是件玩具,或是一個同伴,我承認,或許都有一點吧!。我的僕人都離開了,除了Wilton,我的管家,他住在我家,從不過問我夜間行動的生活方式。我付他優渥的報酬以確保他的沉默。他從我手臂上接過 Jack,應我的要求,帶他上樓,替他梳洗,為他換上乾淨的衣服,並且把他放置在藍色房間的床上。我吩咐Wilton一定要餵飽Jack,讓他開心,無論如何讓他待在房間裡,直到我第二天晚上回來。然後我就出門去了,選了一個要回家的賣花女當晚餐,便回到我的家及我的棺材去了。

  隔夜我起身,精心打扮,彷彿我要帶一個淑女去戲院。我想要奴役Jack,我在七點三十分之後進去他房間。

  他坐在床上,一本大書攤開放在他膝上。他專心地在讀,一邊以他的方式吃著一小堆黃褐色的蘋果。蘋果跟書一定是Wilton給他的,讓他開心,但老實說,我對一個街頭小偷能閱讀頗感驚奇。

  我悄悄迅速地移到床邊,靜靜地站著,Jack全神灌注地看著書,沒有看到我。我好奇是什麼樣的故事那麼吸引他,我仔細一看,發現Wilton給他的是一本百科全書。他正在讀吸血鬼的部分。我伸出手撫摸他美麗的白金色頭髮。他像一隻受驚嚇的兔子般跳起來,書本滑落到地面,他的眼睛瞪著我,我彎下腰撿起掉落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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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rk Angel人物介紹

1.Giovanni:小說裡最老的吸血鬼,超過1500歲,不過從外表上看來,大概只有三十多歲。在還沒變成吸血鬼之前,他是羅馬帝國的武士。如果沒概念,請參考"神鬼戰士"這部電影。

2.Jacques:原名叫Jack,是英國維多利亞時代,倫敦街頭的小混混。遇到Giovanni之後,Giovanni把他變成吸血鬼。從外表上看來,他大概是25,6歲。

3.Mika:是個可憐的角色,Jacques殺了他的妻子和女兒,然後把他變成吸血鬼,那時大概是在19世紀,他大約30歲。

4.Michael:不知道是法國人還是德國人,只知道他大約三百多歲,生於17世紀,雖然看起來不到三十歲。

5.Karl:看起來大約只有23,4歲,在變成吸血鬼之前,是前納粹德國時期的空軍。

6.Edmund:最年輕的吸血鬼,變成吸血鬼大概只有2年,從外表上看來,是一個典型的花花公子。

人物上面大概就這些人。在故事的進行方面,是採取第一人稱全知的敘述方式。故事裡的敘事者,不只有一個人。Dark Angel第一章第一個敘事者是Giovanni,再來是Mika,後來是Jacques,然後是Michael。第二章一開始,又回到Giovanni的故事。因為這個小說基本上還沒連載完,我也不知道劇情會如何發展。就醬子啦!我不想透漏太多。

P.S.這個故事現在已不再連載,因為作者有計劃將之集結出書。所以我只有等這一系列的故事陳列在書店的架上時,才能知道後續的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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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爾蘭獨立宣言


In the darkness of despair we saw a vision.
在絕望的黑暗中我們看見遠景
We lit the light of hope.
我們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And it was not extinguished.
火光永不熄滅

In the desert of discourage we saw a vision,
在沮喪的沙漠裡我們看見遠景
We planted the tree of valor.
我們種下了勇氣的樹苗
And it blossomed.
樹苗發芽茁壯
In the winter of bondage we saw a vision.
在桎梏的寒冬裡我們看見遠景
We melted the snow of lethargy.
我們融化了頹廢的冰雪
And the river of resurrection flow from it.
冰雪溶成復活的河流

We sent our vision a swim like a swam on the river.
我們讓我們的遠景像天鵝一般優遊河面
The vision became a reality.
夢想成真
Winter became summer.
寒冬轉為溽暑
Bondage became freedom,
枷鎖變成自由
And this we left to you as your inheritance.
這是我們交給你們的傳承

O Generation of freedom remember us.
自由的世代啊,請記得我們
The generation of vision.
築夢的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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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禱詞

以下譯自網路文章 "A Little Office Prayer"─小小上班族祈禱詞

每天清晨唸三遍,工作效率高十倍!!!

神啊!
請賜予我心靈的平靜,
去接受我所不能改變的事;
請賜予我行動的勇氣,
去改變我所不能接受的事;
並賜我智慧,
去忽略那些令我倒胃,
讓我想扁人的傢伙。
還有,
幫助我小心那些我昨日踐踏過的臉龐,
變成明日我要親吻的馬屁。
請賜予我100% 的工作精力…
12% 出現在星期一,
23% 出現在星期二,
40% 出現在星期三,
20% 出現在星期四,
5% 出現在星期五;
並提醒我,
當我被老闆削時,
與其花42條神經去皺眉,
不如用4條神經舉起中指,
那感覺好更多。
阿門!

以下這篇是我看完之後,有感而發的仿作:

神啊!
請賜予我心靈的平靜,
去接受我所不能改變的事;
請賜予我行動的勇氣,
去改變我所不能接受的事;
並賜我智慧,
去忽略那些上課令我想睡,
考試讓我想扁人的教授。
還有,
幫助我小心那些圍繞再我四周的混蛋,
以後畢了業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眼前。
請賜予我100% 的學習情緒還有記憶力…
2% 出現在學期初,
10% 出現在寫報告時,
40% 出現在期中考,
40% 出現在期末考,
8% 出現在學期末;
並提醒我,
當我被教授當時,
與其花42條神經去皺眉,
不如用4條神經舉起中指,
那感覺好更多。
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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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我

1. 特殊事件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理,父親有穩定的收入,母親是個全職的家庭主婦。因為他們對子女教育的重視,使得我生命的一開始,就受到了極完善的照顧。

  早在我尚未出世時,我的父母便很注重胎教。懷孕時,媽媽一有空閒時間便勤練書法及聽古典音樂。當我出世之後,他們盡力地培養我的好習慣,以及發覺我的才能。他們在我五歲的時候送我去學鋼琴,七歲的時候,看我時常拿畫筆塗鴉,覺得我畫得還不錯,就送我去學美術社學畫。雖然我並沒有如他們期望地變成音樂家或畫家,但是這些訓練,對於我在藝術的欣賞上有很大幫助,提昇了我生活的層次。

  我的人格養成,在童年時期全是父母親的影響。在我三歲那年,弟弟出生,再加上房屋貸款的壓力,使得父母親沒有太多時間讓我與外界接觸,母親那時在做家庭代工,我就待在在家裡,媽媽的視力範圍之內,她鮮少讓我跟鄰居年紀相同的孩子出去嘻鬧,也造成日後我初到陌生的環境便會感到不安,對陌生人表現處害羞靦腆的態度。也都因為待在家裡,使得我的活動都以靜態居多。比方說看 故事書,玩積木,這兩者都激發了我的想像力和創造力,影響了我未來的人格特質,尤其是前者。父母親知道我喜歡看書,他們會帶我到文化中心的兒童閱覽室去。我的童年有很大的一部份都是在書堆中度過,我因為個性內向,並沒有很多的朋友,一個人靜靜地看書是我最快樂的時候,因為不用面對任何人,隨著書中人物的奇異經歷,我的世界突然之間變得無限的寬廣。

  書看多了,對於文字的掌握,以及對事情的見解,和一般的孩子相比,我顯得略為早熟。我開始表現在文字表達上展現出與眾不同的靈敏度,是在我國小三年級的時候。那時老師出了一個叫做「我的志願」的作文題目當回家作業。在當時我媽媽規定我寫的每一篇作文都一定要先打草稿,草稿完成後她必定要先過目,不滿意就退回重寫,直到她點頭首肯為止,我的作文才得以呈交到老師手上。在當時我恨透了媽媽的這一點堅持,因為別人的作文可能只要半小時就能寫完,而我卻至少要花兩個小時的時間才能完成,而且有時自己覺得寫得不錯的東西,到了媽媽的眼裡便一文不值。那篇「我的志願」也是這樣。我記不得我草稿裡是怎麼寫的了,反正是第一遍被退稿,第二便媽媽還是不滿意,到最後,媽媽覺得很煩,而我也覺得十分洩氣,於是媽媽便把她認為這篇作文應該要有的內容告訴了我。我沒有一個字一個字照抄,我只是把媽媽的想法都填上去了而已。把草稿呈上,媽媽終於很勉強地點頭,當然最高興的是我,因為我終於可以交差了。沒想到過了幾天,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朗讀我寫的作文,讚美我的作品。那篇作文的大意是說,我希望我將來能成為一個作家,寫出一些好的作品,因為現今時下氾濫了一堆內容不健康的讀物等等。天知道這些內容根本不是我原先想的,但是老師的這項舉動卻對我幼小的心靈造成了無比的鼓舞,日後雖然被老師朗讀作品已成家常便飯,但至今那股最初的悸動仍令我難以忘懷。

  國小畢業之後,我越區就讀市區的國中。當時尚有能力編班,我運氣不錯進入了前段班,在那樣競爭激烈的環境裡,我大概只能維持在中等的水準。國中二年級時,教育部明令禁止能力分班,於是我二年級時就到了普通班就讀。在那樣的班級裡,認識了很多活潑開朗的人,改變了我本來害羞靦腆的個性。再加上在普通班裡我的成績又「再度」名列前矛,使得我重拾自信,性格和以往大不相同。

2.優缺點

  我最大的優點,我想是理性。能夠靜下心去思考事情,從一團混亂之中整理出頭緒。另一點是能為別人著想,我一向抱持的態度「己所不欲,不施於人」。我很少會勉強他人去做他們不願意做的事,除非有必要。
我想我最大的缺點是不夠積極,不管是對人還是做事。第二是律人律己皆嚴格。律己到還罷了,但是若以同樣嚴苛的標準待人,會給人造成壓力。這點我努力地在改,但是生活上懶散的毛病確是無法改變。

3.影響我的人

  首先當然是我的父母,前面說過了,他們塑造了我童年的性格,還有我最初的價值觀,培養了我音樂、繪畫和閱讀的興趣。

  再來是我的老師們,在我的成長過程中,他們給了我很多機會去表現我的過人之處,讓我學會克服恐懼,讓我建立對自己的信心,找到自我的價值。

  當然不能不提我的朋友們,尤其是在我國中時的那一群朋友,他們讓我的個性由封閉轉向開朗,雖然我的本質還是內向為主,但是在面對陌生人時不會那麼不自在。

青少年

1. 轉捩點

  我青少年時期相當的叛逆。我對父母親的管教反抗最激烈的時候,大概是在我十一、二歲,也就是國小五六年級的時候。不過在當時,我的各方面表現都還可以稱得上是一個乖寶寶,只是對於父母親管教我的方式不太滿意而已。因為在當時他們還是採取權威式的管教方式,當時已漸漸對事情有自己看法的我,在他們眼中就變得愛頂嘴、不聽話、目中無人等等。

  不過在親子的衝突中,我可以感覺到我的父母親也逐漸地在學習放手,讓我自己去處理自己的事情,而不是他們設定好一條路,而我只要照作就好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到了我國中的時候,就已經不那麼劍拔弩張了,我想一方面是他們自己心態上的調整。另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我青少年的時候,生活的中心已經由家人轉到朋友和學校課業上了,和同學相處的時間多過與家人在一起的時間,或許也減緩了和家人的摩擦吧?!

  國中畢業之後,我很順利地考上了我那一個城市裡最好的高中。在高中裡,我認識許許多多友善的人,他們的友善,讓我很自然地和他們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們讓我學會如何去關懷別人和體諒別人。尤其是我就讀的那一班,整體和善的氣氛,讓我的高中三年是個非常美好的回憶。

  在高中時,我的才能得到了十足的發揮,尤其是在藝術上的表現。我加入了學校的合唱團,當上了女中音音的首席,我們那一屆也拿下了學校有史以來參加省賽第一次優等的成績。我加入校刊社,也參與了校內外大大小小的文學競賽,都拿到了很好的成績,最好的一次參加教育部主辦的全國高中民主與法治徵文比賽,獲得新詩組的第一名。在美術上,我的作品也屢被老師稱讚。

  總體來說,我的高中生活相當得意,只要我願意去做,沒有什麼事情是不會成功的。這使得我對我自己的能力異常自信,然而這樣的自信在我重考的那年被徹底摧毀。我第一年日間部的大學並沒有考上,只考上了夜間部。難過之餘我決定重考,進入補習班。那是我此生至今,唯一活在毫無希望的日子當中的一個時期。

  每天天還沒亮就得起床趕火車,下了火車還得再搭一班公車才能到我的補習班。,然後就開始一天待在座位上的填鴨式學習。晚上到了九點離開補習班大門,等我回到家,已經超過十一點了。一年下來,我一身是病,直到考上了大學才好轉。

2. 掙扎

  我青少年時的掙扎,主要是內在的情感和外在環境的衝突造成的。高中時,我對課本知識的追求表現出非常冷淡的態度,這使我的父母親相當不高興,因為當時我喜歡看的是所謂的「閒書」,意思就是有空的時候才能看的。天知道什麼時候才是我「閒的時候」?因為在他們的眼中,假日不是拿來休息的,而是要溫習平日不懂的功課的。

  當時我的最愛是文學,不單是我在文字上表現出的才華所致,而是每當我沉溺其中,便有超脫凡塵的感覺。但是在當時我受到最大的阻力是來自家裡,他們對我的傑出表現表現出冷淡的態度,這使我頗為洩氣,直到我得到全國第一名,才使他們的態度有所改變。

  當時我廣泛地關心許多問題,政治、社會和歷史。我看事情,試著從另一個方面去思考,即使是看教科書也一樣。我試著去分析每一個層面,得出許多結論,而不是單一的標準答案。我那時看著社會上的許多亂象,學校裡的許多不公,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結論是我高中二年級反覆思索所得到的,我在高中三年級時,腦中一直思索解決之道。一切亂象之源是教育的偏差。理由很長,在此不多述,因為這是心理學報告,不是教改方案。我差點上萬言書給當時的教育部長吳京,不過後來我跑去重考,這事就不了了之。

  重考對身心最大的摧殘,不是整天待在補習班不能動彈,而是在那裡,腦袋的思考活動範圍更狹窄,比每人的座位還小。我本來以為高中教育已經夠不正常了補習班更畸形。但是我無力改變,只得隨波逐流。放逐一年下來的結果,是一身病痛,我才知道一個強壯的身體的必要條件是強健的靈魂,如果靈魂放棄了身體,那麼鐵打的身體也承受不住意志消沉的侵蝕。

現在的我

1. 能力

  我上了大學之後,一開始仍未能改掉重考時的消沉。不過大學裡自由的空氣、思想的解放以及輕鬆悠閒的生活步調,馬上又讓我恢復了高中時的活潑開朗。

  經過了大學四年級的訓練,我在對事情的看法上更敏銳。同時,我重拾對文學的喜愛,繼續創作,也得到東海大學文學獎的肯定。

2. 性向

  我喜歡將注意力集中於內在的觀念與想法上,而不是外在的人和事。也就是說,我喜歡探討理論勝於對現實的研究。我傾向於注意未來的事物,特別是其形成、發展的可能性,而非注意現實的情況,和經由自己感覺所發現的事實。我喜歡依據邏輯思考和對因果關係的客觀分析來做決定,而不是價值觀或個人主觀對事物的評量。在生活上,我喜歡把公事安排得井井有條,在私人生活上,我喜歡一種自由、有選擇性的生活方式。

3. 興趣

  我現今最大的興趣,主要是藝術和政治,但政治並不是去參與,而是去分析。以前只喜歡藝術的,政治祇是拿來訓練思考的工具而已。但經過大學四年的學習之後,我清楚地了解到,政治不只是我的興趣,也是我的專長之一了。

未來的我

1. 要往哪裡走?

  人活在世上不免要思考到這個問題,我們隨時隨地都在做選擇。我今年就要踏出校門,面對現在如此差的景氣,我想我能找到一個糊口的工作就好了,之後在慢慢打算。其實對我來說,工作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能做我喜歡做的事,比如說閱讀,寫作。

  未來要如何走?我希望自己不要變得複雜,最好永遠能對事情,對世界有新的看法。我希望我能積極一點,勇敢一點,去面對每一個挑戰。

跋─價值觀

  很難去說我的價值觀。我想我的價值觀應該是這個社會能夠接受的。我重視心靈層面,但有時不免沉溺於感官刺激。我喜歡金錢所帶來的滿足,但我也常常提醒我自己不能太重視金錢。我不喜歡控制權力,但我常常提醒自己要學著保護自己。我是一個崇尚自由主義和個人主義的人,但我學習去尊重別人,在這一方面,我敢說我做得不錯,因為我的朋友都相當喜歡我,他們覺得我溫和,不強人所難,而且是一個很好的聽眾。

  我相信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是不努力不一定會成功。我相信意志決定一個人的價值,不是他的地位。我相信一個人必先自重,然後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我相信我必須先去關懷別人,我才能贏得他人的友誼。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經過這些年,我終於了解-我與最好的朋友可以做任何事,或不做任何事,而一樣享受了最棒的時光。有時你以為會在你失意時踹你一腳的人,其實卻正是那個將幫助你重新站起來的人。我終於了解-有時候我憤怒,因我有權利憤怒。但這並不表示我有權利殘忍。我終於了解-真實的友誼會持續增長,即或遠隔千里。真實的愛亦然。我終於了解-有些人不照著你所期望的方式來愛你,並不表示他們沒有盡他們的一切來愛你。我終於了解-所謂成熟,比較和你擁有何種經歷,以及你從其中學到何事有關,而比較和你究竟歡度了多少個生日無關。我終於了解-不論一個朋友多好,總有一些時候他還是會傷到你,而你總得為此原諒他。我終於了解-被人原諒不一定足夠,有時你也得學習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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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風

─記王丹訪東海

四月初,乍寒還暖只因一張藍色的紙片
把人都擠到茂榜廳外
太陽底下席地而坐 迎接你刮來的風
穿過樹林 平和而寧靜
流動在數百雙熾熱的目光之間
彷彿十年前 在天安門廣場上
十萬雙眼睛 看著耄耋的國土 懷抱新生的期望
當年我仍是小孩 以童稚的眼 看你們
拿劇烈的心跳去刺探將停止的呼吸
全世界的人都在看 這場疾風 吹起陣陣波瀾
有人拿著你的回憶錄
文字一行行 無疑是鐵牢一道道 鎖著沉潛自省的歲月
不如聽你的回答 自由如鳥,乘風飛翔
不管台下問的 是多可愛的問題,想探你的口風
「你支不支持台灣獨立?」
「對於這個問題,我一貫的回答是:『今天天氣很好』。」

現在我長到當年你的年紀
聽你如珠妙語 遙想天安門累累彈痕
疾風倏忽平息
那時世界環抱在死人的臂彎
你們從老人的戲碼中退場
四周的戰友倒下 像碾碎的花
花瓣不再,而芳香依然 今天又坐回你身旁
帶來大學生必修的第四個學分 而今飄搖你心的 恐怕是閃爍不定的鎂光燈
所到之處 人群簇簇
民主女神像傾倒 自由女神在新大陸
拄著火炬 照著你將來的路
你是傷亡估計外的另一章
離開夢碎的土地 如何能聽進異邦的言語,在哈佛的講堂?
世人稱為六四最後的精神 你背負歷史的重擔
「你會怎麼定位你自己?」
「我不會定位我自己是一個政治家,
我寧可說我是一個獨立思考的知識份子。」
要怎樣去測量 一個靈魂的重量?
我們只能在空氣中 試圖捕捉你的風
你片斷的言語 匆匆來去的身影
所得的也只有如風般的虛空

只是風雖虛空,仍然可以感受
面對的,無論是上萬人還是數百人
你仍是一株 燃燒自己枝柯的樹
大家都在等 吹來一陣疾風
從新大陸 把你的火種 吹上舊大陸

寫於1999年4月11日於大度山

圍城

我被困在這座島上 這個城裡
濃霧包圍的大學城
鴿籠似的房間 棺木般的床
床單 濕氣 電線 信件

我被困在電視機裡
無知的小丑 要誰的掌聲?
我被困在手機裡
沉默的幽靈 要誰的回音?
我被困在收音機裡
喧囂噪音 要誰的同情?

我們活著的 是什麼樣的時代?
我說的 是哪一國的語言?
冷漠的驚嘆號 空虛的問號
沒有下文的冒號 通篇的刪節號
喧囂過後是沉默
所有的聲音向人說去
等候什麼樣的回應?

我被困在音樂裡
空洞的搖滾 頹廢的爵士
偽善的節奏
整個世界在等待
等待誰的救贖
沒有人犧牲

我被困在隱喻裡

我被困在信息裡

我,被困在一些虛偽裡

最終,還是一個人靜下來
屏除這些噪音 糾纏的寂寞芳心
不被了解的垃圾言語
我還是困在
一個無聲的所在

在清晨 我還醒著
電腦剛關機
一瓶可樂剛喝完 能源枯竭
在遠方 在近處
我知道 戰爭永不停止
我被困在 我已棄守的城裡
燈還亮著 四周就這麼一盞
一隻禿筆 幾張皺紙
把一點良知傳出去
給我臂彎裡 油盡燈枯的世界
一些覺醒

寫於2000年3月10日於大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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