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 第八章

  兩天後,併派儀式及婚禮在洞庭湖畔的岳陽樓舉行。

  岳陽樓西面洞庭湖,自古有:「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的美譽。李白當年提對聯云:「水天一色,風月無邊」,宋代名臣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千古名句,其胸襟更是高人一等。

  兩派聯姻及併派,是武林中的大事,因此賀客絡繹不絕。

  併派儀式舉行在先,少林寺的惟空大師是主持人,他道:「兩派總得有個掌門,諸位不妨推舉一位。」

  桑宇揚道:「那自然是汪兄了。」

  汪正風道:「不,汪某沒一點及得上桑兄,桑兄才是掌門的不二人選。」

  惟空道:「兩位如此推辭,如何有個決定?不如這樣吧,汪先生年紀略高於桑先生,而汪二公子又娶了桑大小姐,那就由汪先生當正掌門,桑先生當副掌門,兩湖派有事則兩人互商大計,對外由汪先生代表全兩湖派。」

  桑宇揚道:「大師高明,汪兄您就別推辭了,今後兩湖派就有賴您的領導了。」

  汪正風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汪某才疏學淺,今後還得請桑賢弟多多指教呢!」

  鬧哄哄地鬧完洞房之後,眾賓客漸散。最後當鄱陽眾人要離去時,汪正風忽然大喝:「圍住!」在樓內的洞庭諸人抽出兵器,擋住鄱陽眾人。桑夫人欲躍出樓外,屋簷上立刻有人跳了下來,長劍抵住了桑夫人的背心。

  桑夫人怒喝:「你們埋伏了多少?全給我下來,我跟你們拼了。」喝罷屋簷上二十餘人全部跳下,團團將四周全部圍住。

  桑宇揚道:「汪兄,你這什麼意思?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拿刀子來慶祝嗎?」

  汪正風冷笑道:「嘿嘿,桑夫人,妳和桑宇威之間的事情江湖上知道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這『夫君』兩字還叫得如此好聽。桑賢弟,你的同門師弟花鐵樹在我洞庭門下臥底了二十年,把不少機密傳回了鄱陽,前些日子死在令嬡手下,你居然不動聲色,裝得一副慈愛心腸,這做戲的本領真是令我佩服啊!」

  桑宇揚見底已經被拆穿,拔劍喝道:「弟子們,上!」

  眾鄱陽弟子欲拔劍向前,汪正風喝道:「且慢,桑宇揚,令嬡可是你的親生骨肉,現在還在我手上,給小犬絆住了。你兒子死了,你夫人、你女兒沒有你的好武功,只要你交出性命,你夫人、你弟子我就讓他們安全離開,否則一個也別想活著出去。至於你女兒,乖乖留在這裡當人質。」

  桑夫人怒道:「汪正風,你卑鄙無恥!」

  汪正風道:「我是真小人。桑宇揚,你是要自己死呢?還是要全派陪葬?若不快做決定,最後連你女兒也下去陪你。」

  語畢,只聽得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道:「汪正風,快放了我爹我娘和我們鄱陽弟子,否則你兒子的狗命就沒了!」說話的正是身著鳳冠霞披的桑薇,她手持長劍,抵著汪家老三汪慕鴻的脖子。

  汪夫人驚喊:「慕鴻!」欲衝向桑薇。

  汪正風道:「夫人,別衝動!」

  桑薇冷笑道:「還是汪掌門識相。」

  原來當汪慕鴻揮劍砍向桑薇時,桑薇聽音辨位,機靈地閃過這一劍,隨後立即揭開紅巾,以指當劍,使出『借刀殺人』,奪下長劍,挾持汪慕鴻至岳陽樓。

  汪正風的師弟陳茂元道:「大師哥,他們鄱陽派眾全部在我們的掌握之中,我們只有一人在他們手裡,我們還是佔上風。」

  汪正風道:「不錯,我有兩個兒子,死一個不要緊。」

  汪夫人哭喊道:「汪正風,你心肝給狗吃了,為了奪權,竟要讓鄱陽派的妖女殺你兒子!」

  汪慕鴻大喊:「爹,你不要我啦!爹…。」

  汪正風道:「為了一統兩湖,入主中原,在所不惜,動手!」洞庭眾人即向鄱樣眾人攻來。

  桑薇將長劍往汪慕鴻脖子上一抹,汪慕鴻立即命喪當場,汪夫人也暈了過去。

  有三名洞庭弟子向桑薇攻了過來,桑薇將汪慕鴻屍身甩出,擋開其中兩人,剩下的一人一劍刺來,桑薇使出降魔劍法第五式「雁渡寒潭」,削斷那人右臂。

  眾賓客尚未走遠的,聽見打鬥聲又再折返,但卻被眾洞庭弟子擋在樓外,只能隔岸觀火。

  桑薇欲幫助其他鄱陽眾人,聽見四師哥辛聖文叫道:「小師妹,小心妳背後!」桑薇向後一看,有四柄長劍向她刺來,她想也沒想,隨手一揮,一一架開,使的正是何大伯所授劍法的第二十九式「拋磚引玉」。人群中立刻有人叫道:「廬山縹緲三十六式!」

  眾賓客絕大多數都是武林中人,聽見這銷聲匿跡二十餘年的厲害劍法又再現於江湖,無人不驚奇。有人欲衝入觀看,與守在樓外的洞庭弟子發生了衝突。

  洞庭派諸人圍在一樓的四周,慢慢向內逼近,鄱陽眾人只得慢慢往內退。鄱陽眾人由一樓退到二樓,洞庭眾人也由一樓攻到二樓。

  洞庭弟子將喜筵時用的鍋碗瓢盆向桑薇扔去,桑薇使出何大伯所授劍法的第六式「聲東擊西」,將飛來之物一一撥開。桑薇見母親正與陳茂元格鬥,但桑夫人身上負傷,節節敗退。

  她移至母親身邊,擋開陳茂元攻來的劍招,再使鎮魔劍法中的「見風轉舵」,化解了桑夫人的危勢。她用身體擋住了母親,不讓陳茂元有再攻擊的機會。桑薇自得何大伯指點後,功力大增,雖內力不及,但可以劍招取勝。

  陳茂元的長劍忽然劈向桑薇的長劍,桑薇的劍險些脫手,陳茂元順勢刺向桑薇心口。桑夫人見她無論如何也閃不過了,正準備出劍替她擋架,但見桑薇使出廬山縹緲三十六式中的「移花接木」,巧妙地化解了這一劍之危,並刺中了陳茂元的右腕穴道,他長劍脫手,桑薇馬上封他的穴道。

  桑夫人聲音顫抖地說道:「薇兒,妳從哪裡學到這『廬山縹緲三十六式』的?」

  桑薇困惑道:「這是廬山縹緲三十六式?」

  正在與桑宇揚劇鬥的汪正風道:「桑宇揚,別白費力氣了,你們鄱陽派的總舵現在已在我的控制之中。在你們出發到此之前,我已經派我的師弟及徒弟去那裡埋伏,你們的前腳才踏出門,我們就佔了鄱陽總舵,你們留在那裡的老弱殘兵根本就不是對手,快快束手就擒吧!」

  鄱陽眾人無不大驚,他們留守鄱陽的人的確不多,所有的好手幾乎都來這裡了。此時桑宇揚也想通那些汪正風藉口傷風感冒不克參加婚禮的洞庭弟子,原來都轉赴鄱陽總舵。

  忽然間樓梯上走上來一群洞庭弟子,約有十餘人,均用繩子互連結綁著,眾人均停止了打鬥,好奇地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餘人在汪正風面前跌坐成一團,一名弟子顫聲道:「師…師父,桑…桑…宇…復出江湖…。」

  桑宇揚像發瘋似的大吼:「桑宇威,桑宇威,你在哪裡?出來見我啊,你沒有臉見我是不是?出來啊,你出來…!」

  眾人又是一驚,桑宇威失蹤二十多年,不知去向,眾人都當他已經死了,沒想到今日又復出。

  樓梯走上來一群鄱陽弟子,桑薇知道他們是留守在總舵的人,想來是他們將洞庭弟子擒來此地。不過人群中有一個白髮中年人,卻不著鄱陽服色。

  桑薇一見,叫道:「何大伯!」,不過眾人卻驚叫:「桑宇威!」

  桑宇陽揮劍砍向桑宇威,正是當日蒙面人所使的劍法,一招不差。桑薇身體一震痙攣。

  桑宇威不回擊,只是一直閃避退後,退至一跟大柱子前,再也沒有後退的餘地,他身體一閃,桑宇揚的長劍刺入柱中,直至沒柄。

  桑宇威喟然嘆道:「弟弟,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那麼討厭我嗎?還是不放過我嗎?」

  桑宇揚沒有拔劍,冷冷的看著桑宇威道:「如果你有個哥哥,師父將畢生絕學傳給他而不傳給你;如果他總是受人敬重,而你卻沒沒無聞;如果你發現你的妻子愛的是他,不是你;如果連你唯一的兒子都是他的骨肉,你會不恨他嗎?會嗎?會嗎?」

  桑宇威沒有應聲,桑宇揚又道:「那日我送了你一掌,居然沒將你打死,你可真是命大啊,之後怎麼就沒聲沒息了?」

  桑宇威道:「你打了我一掌後,我只記得我滾下山坡,之後就不省人事。我醒來之後,躺在一戶人家裡。救了我的人正好是個醫生,旅行到此地,借住在那附近。因為…你夫人 …,我對你一直很愧疚,所以我也不再追究,只希望她當我死了,好好專心愛你一人,我也就不回來了。我向那個人學習醫理,也和他到四川去了,後來我娶了他女兒,算是報答救命之恩。可能傷也沒完全治好,頭髮在婚後漸漸變白,最後成了這個模樣,也好,這樣就沒人認得我了。我帶著我的化名─何風開始新生活,三年前,我的岳父去世了,我很想念鄱陽湖附近的風光,所以才又搬回來。」

  桑宇揚道:「難道你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從我手上奪回原本屬於你的掌門之位?」

  桑宇威搖頭道:「弟弟,你從小和我一起長大,你卻不了解我。我對能不能當上掌門人這檔事,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自從我大難不死後,我對權勢名利已經看破,對人情已經絕望。後來娶了妻,有了女兒,才慢慢對人恢復了信心,對於權力,我卻始終不願意在沾上了。我不管權力在你心中佔了多大的位子,但是你殺我妻、殺我女,又是為何?為何不連我也殺了?」

  桑宇揚道:「對於尊夫人,著實抱歉,誰叫她先拿菜刀來砍我,至於令嬡,天下男子何其多,偏偏愛上令郎,這就太不像話了,你這個做老爸的不解決,只好我來解決了…。」

  桑夫人打斷道:「桑宇揚,你殺了何彩鳳,就是要威兒死了心,好去娶汪大小姐,對不對?你明明是把威兒當成是你奪權的工具!」

  桑宇揚冷眼直視桑夫人道:「妳這些年這麼想他,為什麼不在大家認定他已經死的時候,帶著那個狗雜種投湖殉情算了,今天才來和他同一個鼻孔出氣?」

  桑夫人轉怒為悲,道:「宇揚,我以前做錯的事,我一直感到很愧疚,那時我已經懷了薇兒,只希望我們能重新開始……。」

  桑宇揚依舊沒有心軟,冷冷的道:「那股椎心之痛,妳一句愧疚,就可以撫平嗎?哈哈哈哈…。」仰天長笑,笑聲令人不寒而慄。

  桑宇揚的師弟連明道對桑宇威道:「大師哥,他瘋了。」

  桑宇揚忽然止住了狂笑,雙眼圓睜,環視眾人,怒道:「我沒有瘋,我沒有瘋!」拾起地上一把剛才打鬥時別人遺留在地上的長劍,劍尖指向桑宇威,道:「那日本來要連你也殺,不過我女兒在,壞了我的好事,要不是最近我被聯姻及併派的事絆住,你怎麼能活到今天?桑宇威,你毀了我的一生,你得付出代價,現在是我們一決生死的時候了。」

  桑宇威道:「我內力盡失,不是你的對手。我也不是來和你爭權的,何必…。」

  話未說完,桑宇揚大喝一聲,劍朝桑宇威砍來,「噹」的一聲,兩劍相交,桑夫人擋在桑宇威之前,劍刃壓在桑宇揚的劍上。

  桑夫人急道:「大哥,你快走啊!」

  桑宇揚冷笑道:「你們生前無法結為連理,死後倒可成為亡命鴛鴦。」,劍一抽,刺向桑宇威,桑夫人迴劍一擋,同樣是「噹」的一聲,桑夫人的長劍卻被震斷成兩截。桑宇揚順勢砍向兩人,眼看兩人馬上就要命喪當場,忽然桑薇挺身向前,使出廬山縹緲三十六式中的「釜底抽薪」,架住桑宇揚的劍。

  桑宇揚道:「薇兒,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桑薇道:「不,你殺了彩鳳姊姊和何大娘,也間接殺了哥哥,我不能再讓你殺了伯父和娘!」

  桑宇揚道:「為什麼連妳也要背叛我?」臉上大有悽楚無奈之色。

  桑薇看了也不禁同情起父親了。她其實很早就在懷疑父親就是那個蒙面人,只是從小在父親的威嚴下長大,這個念頭竟是不敢多想,直到剛才他親口承認,桑薇突然惱怒起父親的行徑。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她竟向前架住了父親的長劍,這等於是在向父親挑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桑薇不知道該怎麼辦,兩邊都是至親,她不能讓父親殺了母親及伯父,然而,她真的要和父親動手嗎?

  桑宇揚見桑薇仍不退開,以為桑薇要護衛他們倆人到底,於是冷笑道:「妳以為妳學了那路劍法,功夫就比老子厲害了嗎?」說完挺劍向桑薇刺去。

  桑薇知道不動手是不行的了,也揮劍還擊,一時之間雙劍相碰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

  桑宇揚內力渾厚,附在劍招之上更顯威力十足。桑薇知道自己若以降魔、鎮魔劍法與父親過招絕無勝算,因此她便只以「廬山縹緲三十六式」來應付。眾人便摒氣凝神地觀看這路神妙的劍法。

  桑宇揚越攻越急,桑薇沒有傷父親之意,只是隨便擋架,不讓父親有機會攻擊母親及伯父。突然間桑宇揚揮劍向桑薇左肩削去,桑薇迴劍去擋,沒想到桑宇揚此招竟是虛招,趁桑薇右邊有破綻時,他揮劍向站在桑薇右後方的桑宇威及桑夫人刺去。

  饒是桑夫人應變極速,那柄斷劍兀自握在手上,此時舉劍一擋,「噹」的一聲,劍險些又被震斷。

  桑薇長劍一架空時,心中暗叫不妙,但回防已經來不及。幸好桑夫人及時擋了這一劍,待桑宇揚長劍盪開時,桑薇連忙使出廬山縹緲三十六式中的「趁火打劫」,劍身向桑宇揚的長劍砸去。眾人眼見這是一招極為凶險的打法,因為桑宇揚內力高出桑薇甚多,桑薇的劍很有可能被震斷,若非如此,則兩人的劍也將同時脫手,行成兩敗俱傷的局面。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兩劍一絞,桑宇揚的長劍脫手,射向樓頂,「波」一聲地插入了屋樑內。

  桑宇揚先是大驚,而後看著桑宇威,嘆道:「我處心積慮當上了掌門,沒想到,掌門之位終究還是回到你手裡。」說完身體緩緩地倒下。

  桑夫人飛奔向前,搖晃著桑宇揚的身體,喊道:「宇揚,宇揚!」

  桑宇威伸手去探桑宇揚的脈搏,已沒了跳動,竟是自絕經脈而死。他嘆道:「宇揚,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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