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 第九章

  一直在旁靜默不語的汪正風,此時開口道:「桑宇揚一死,洞庭派的大患少了一個,要收拾剩下的可容易得多了。」

  桑夫人道:「汪正風,你最初說什麼來著?現在我夫君已死,你卻要趕盡殺絕。你趁人之危,說話不算話,還算是一派掌門嗎?」

  汪正風冷笑道:「尊夫諸多行徑卑鄙無恥,又哪像一派掌門?我可學不來。」

  洞庭弟子將鄱陽弟子團團圍在中央,桑宇威見敵眾我寡,活著出去的機會微乎其微,心下一陣絕望。

  汪正風一聲令下:「動手!」雙方又是一陣砍殺。

  桑薇因為已有和人動手的經驗,這「廬山縹緲三十六式」使得更是得心應手。剛才是因為不願傷了父親,出手時頗多保留,但現在情況非常,洞庭派若多折損一人,則情況多一分對鄱陽派有利。因此桑薇劍下毫不留情,唰唰唰連攻三劍就有三名洞庭弟子倒地,當真是所向披靡,招招致命。

  汪正風見狀,叫道:「先解決了姓桑的妖女!」當時他正在和桑宇揚的師弟黃河崑鬥得難分難解,無法分身去幫洞庭眾人。

  「沒那麼簡單!」桑薇道,回身一削,又一名洞庭弟子的右腕中劍。

  當他正要去幫黃河崑料理汪正風時,忽地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住手!」窗外飛進一干僧人,僧袖飄飄,宛如天降神兵。

  少林僧人擋住了洞庭派的攻勢。惟空道:「汪掌門,你居心不良,假聯姻併派之名達到鏟除異己的目的,老衲早該看出你的陰謀。」

  一名僧人惟寬道:「掌門師兄,桑掌門已經死了。」

  惟空看了桑宇揚的屍身一眼。汪正風道:「這是我們兩湖派的事,大師何必過問?」

  惟空道:「少林寺是武林公推的仲裁,你如此施計暗算,意圖滅了鄱陽派,可還顧著武林同道的規矩?」

  汪正風道:「大師難不成把我抓到少林寺處置?」

  惟空道:「處置道不敢…。」話未完,身旁一名僧人倒地,胸口鮮血噴出。

  惟空看著汪正風,道:「是你們先殺了我弟子,待會兒可別怪我不客氣。」

  桑宇威道:「方丈,這人若留在世上,必為禍武林,快除了他。」

  惟空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汪施主雖罪孽深重,但我佛慈悲,我要將他帶回少林寺,曉以佛法,給他一條改過自新的機會。」

  桑薇道:「對付大奸人,哪能用那套狗屁不通的道理。」

  右一名僧人中劍,惟空「呼」地一聲,雙掌向汪正風擊去,汪正風長劍給掌風掃道,沒砍到惟空,兩人翻翻滾滾十餘招,惟空以一雙肉掌鬥利刃,居然沒有絲毫招架不住的跡象,令人佩服。

  汪正風長劍猛攻,但惟空以掌護體,掌法嚴謹,全身似無破綻,汪正風的長劍始終無法砍到惟空的一片衣角。突然間惟空改守為攻,一掌擊出,汪正風凌空一躍,身體躲過了這一掌之力,但長劍卻給震脫手。說時遲,那時快,桑薇運足內力,將手中長劍奮力往汪正風身上一擲,長劍穿心而過,汪正風登時斃命。

  眾人皆大驚。洞庭弟子見掌門人已死,方寸大亂,反被鄱陽弟子及少林僧人團團圍住。

  少林僧人及鄱陽弟子脅迫洞庭弟子走下岳陽樓。惟空對桑夫人及桑薇道:「老衲來遲,讓兩位施主受驚了。」看見站在桑夫人身旁的桑宇威,問道:「這位施主如何稱呼?」

  桑宇威道:「我便是桑宇威。」

  惟空驚道:「大家都認為你已經死了,怎地又出現在這裡?」

  桑宇威把故事的經過長話短說,惟空聽了頻頻低呼:「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桑宇威繼續說道:「過去這一個月我一直住在廬山上,昨天在山上看見一群鬼鬼祟祟,行跡可疑的人,我仔細一看,帶頭的是汪正風的一個師弟,名字叫什麼我倒是忘了,我心想可能有什麼不利於鄱陽派的事情要發生,果然不錯,我聽到他們計劃如何趁鄱陽派兵少將寡的時候進佔,於是我趁嫁娶隊伍走了之後,馬上到鄱陽派總舵通風報信。沒想到總舵裡的一些老僕役還認得我。於是我們用迷魂香把他們一個個迷倒,再擒到這裡來。我本來不想露面的,可是這些陳年舊事,又迫使我不得不做個了結。」

  惟空道:「我不知道您與令弟之間有這些恩怨。」

  桑宇威道:「這不是恩怨,只是誤會。家醜不外揚,大師當然所知無多。我和宇揚守密二十多年,今天才公開,可惜這場誤會再也無法解釋了。」

  惟空轉頭向桑薇道:「桑姑娘,妳殺了汪正風,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也算得上是為武林除害,功德一件。」

  桑薇淒然道:「可是爹爹也死了。」

  惟空對桑宇威道:「洞庭、鄱陽兩派掌門先後逝世,目前看來只有您最有資格,也最具才德來統領兩湖派。」

  桑宇威冷笑道:「我早就對權位死了心。兩湖派遭此大劫,高手死傷大半,我看兩湖派氣數已盡,這一群烏合之眾,想當掌門的多著呢,讓他們去搶吧!」說完緩緩走下樓。

  桑薇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有洞庭派的,也有鄱陽派的,一時也難以數盡,其中更有不少高手。她心想,難道兩湖派真的像桑宇威所說的,「氣數已盡」嗎?

  桑薇忽然抬頭問道:「大師,您是為何遁入空門的?」

  惟空道:「老衲自幼為孤兒,蒙恩師收養,自幼即出家為僧。」

  桑薇道:「這就是了,您雖然持身方正,對佛理領悟即闡述頗多,但對世態人心之險惡,卻不甚了解,否則您為何看不出我爹與汪正風之間的爾虞我詐,造成今日的慘劇?」

  惟空為之語塞。

  桑宇威下樓之後,不走出洞庭派大門,反而向洞庭湖走去。桑薇見狀,飛奔下樓,叫道:「伯父,你要去哪裡?」

  桑宇威跳上停泊在湖邊的小船,答道:「今晚月色不錯,乘船遊湖去也!」

  桑薇道:「我也要去!」一躍上船,兩人向湖心划去。

  桑薇問道:「伯父,您教我的劍法只有三十五式,為什麼大家都說是『廬山縹緲三十六式』?」

  桑宇威笑道:「我教妳的就是『廬山縹緲三十六式』,當初教妳時,我想妳必定聽過這路劍法的來頭,若教妳三十六式,怕妳起疑,知道了我的身分,所以只交了妳前三十五招。」

  桑薇又問:「那最後一招是什麼呢?」

  桑宇威道:「這一招是虛招,沒有任何招式。」

  桑薇奇道:「這又是為何?」

  桑宇威問道:「妳有聽過『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個說法嗎?」

  桑薇點頭道:「有。」

  桑宇威道:「這句話最早是出現在南史中的王敬則傳裡面,後來廣為流傳,不過對於其他的三十五計,倒沒有詳細的記載。妳師祖在創了三十五招劍法之後,就安上了這個典故,把最後一招,也就是第三十六招取名為『逃之夭夭』。這可不是對手逃之夭夭,而是使劍者本身逃之夭夭,不要誤會了。」

  桑薇笑道:「若有人能擋得住這三十五招,那我也只有逃命的份了。」

  桑宇威也笑道:「其實這路劍法也沒那麼厲害。世界上最厲害的不是哪個門派的武功,而是計謀。武功有招式,有招式就可以擋,而且招式是有模式可循的,妳在一開始就知道對手要使什麼招式,妳就可以破。但是計謀不一樣,全看主使人的『靈感』,沒有一定的模式可循,所以被別人的計謀套上了,很難逃得掉。」

  桑宇威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在看了看水面的浮月,若有所思的道:「從前我覺得這招太窩囊,以妳師祖這麼一個偉大的使劍名家,怎麼會在他的生平絕學裡頭安插這麼一個膿包虛招。但是這二十多年來,我慢慢體會到師父的用意。」

  他停了一會兒,又再繼續說道:「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也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本來嘛,該放手一搏時就不要退縮,但是,有很多人就在該鬆手時還死抓著不放。現在回想,幸好當年妳爹給了我一掌,我對權位從此絕望,否則,今日葬身岳陽樓的,捨我其誰?就算我答允了惟空大師去接兩湖派掌門的位子,我內力已失,劍又好久沒使,底下那一批人暗中下毒偷襲,我又怎麼是對手?嘿嘿,只怕這掌門之位也座不久。」

  船緩緩地劃破了這一湖淡黃的月色,桑宇威划累了,把槳交給桑薇。他笑道:「現在我老婆沒了,女兒沒了,兄弟沒了,霸業沒了,反倒覺得一身釋然。」

  「逃之夭夭,逃之夭夭。」桑宇威反覆地唸著,「這名字取的好,足見妳師祖的用心良苦,我們現在才領悟,也不算太遲。瞧我們,不是逃開了這個是非不分的地方了嗎?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

  桑薇也開懷大笑。

  晚風吹來一陣濃霧,眾人看不清伯姪二人的去向,只聽見幾聲爽朗的笑聲自霧的另一端隨風飄來。

〈全文完〉

初稿完成於民國83年2月19日

修正完成於民國86年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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